事实上,是走向很玄幻地办着。
首先是许绍诤带着侄儿们砸了如是观,将贾老板押到了府衙去,要他交代话本子的由来。
“且不说那些牵强附会的杜撰,单是阿布离的死状,各种详情,怎么是市井的说书先生随便能知道的?”
查!理着线索往下查。
鲁栋昌恨不能这就把定远侯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亲自盯了人往里深挖。这一挖不要紧,贾老板就说了,他是眼看着楼子开不下去,走投无路,应了一个上门推销本子的落魄书生。
照着贾老板的说法,往京外追了能有上百里,总算寻到了那个落魄书生,严刑拷打了一番,那个书生咬死了不认有这回事。
大理寺的手段层出不穷,挨个试验了,书生的嘴到底被撬开了:他是受了钱忠的指使,要在京城里造舆论,将定远侯的罪名定死了。
鲁栋昌惊掉了下巴,这个钱忠又是哪位?怎么和定远侯有如此深仇大恨?
一查问,这不是刘乘歆的小舅子吗?
得,故事串联起来了:刘乘歆和钱忠为了西北之事,曾被许家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回定远侯的仇家阿布离来朝,可不是寻仇的好机会?
钱忠就精心做了一个局,重金聘了死士,刺杀了阿布离,特意留了线索,把罪名引到定远侯身上。
刘乘歆在大朝会上,眼泪鼻涕一把流:“臣冤枉!定远侯是武将,臣是文官。整死了定远侯,臣有什么好处……”
章韬幽幽道:“至少许家一倒,西北的商路就能尽入你小舅子之手。”
而钱忠的,不就是刘乘歆的?这对姐夫和小舅子,官商勾结,到底得了多少好处,洪元帝心中都多少有数。
其实真凶到底是谁,如今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的。洪元帝根本不在意阿布离的命,若不是他死在京城,死在这个当口,怕是洪元帝也要拍手称快的。
如今重要的,是不能叫定远侯成了真凶。洪元帝要收拢西北权力不假,可定远侯以这样的方式脏了名声,整个大晋和军方都会跟着蒙羞。
洪元帝亲自扶起了刘乘歆,安抚道:“朕知道爱卿是个好的。然而亲眷里头,总有些不成器的。譬如枝枝蔓蔓,生了虫病,也只得削了去,免叫它害了满树的花果。”
刘乘歆久久说不出话来,手臂叫洪元帝扶了几息,到底俯身再拜:“臣知道了,谢陛下关怀。”
定远侯,斩我一臂,此仇不共戴天!
鲁栋昌将所有的人证物证摆到阿布满跟前时,他也是静立良久,咽下了不甘与愤怒,化作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决心:定远侯死了儿子,尚且沉得住气。何况他呢?
定远侯从大理寺出来时,许家阖府都去接他。他从前布置这个局时,胸中豪情万丈:有杀子之仇的阿布离,西北落井下石之恨的刘乘歆,死咬着定远侯不放毒蛇一般的蔡靖——他因着办差不力,也夺去了千户之职,失去了帝心。
他将一切都算计到了,唯独没有算计到那给他积极出谋划策的舒德音,也在谋划着借机脱身而去。
许绍诤硬是要同老父亲挤了一辆马车,已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还撇着嘴同小姑娘争风吃醋:“我们这许多人来接您,就因着少了个舒德音,您便意兴阑珊。”
定远侯叹口气:“老儿子,你可知道,那时我拿了舒德音的庚帖,其实满府的儿郎,把她给了谁就是谁了。我从未见过舒德音的人品才干,但想着是舒万里的孙女,自然不差的。最可惜是没了外家依靠,再加上年纪还小,大抵掌一个房头是能成的。我左思右想,觉得配给小三再合适不过。
“是我将孩子想低了。她那样的人,便是给了璋儿做宗妇,只怕如今……”
许厚璋和舒德音年纪相差虽然大,但许厚璋是个稳重有责任心的,也有了个许寻峪,并不急于子嗣。若是……
这些话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许绍诤有些怅惘,又有些欣赏那孩子的决绝:“爹,你可知道,阿布离……那日,她来寻了我。”
定远侯做的这个局,其实全没有和家里的人透露。是舒德音到了最后一刻,自作主张去通知了许绍诤。
她那时怎么说的?
“许家武将世家,无论男女,个个有血性,为了家族荣光能拼却性命。姑母便去压着,总不叫他们乱了阵脚吧……”
是啊,这样心细如发的孩子,怎么会是危难之际只顾保全自身的人呢?许绍诤不信,定远侯更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