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韧是知道她的,一言不合要怼起人来,是能对着人的心眼子捅刀的。若是对着姑娘家反而有几分怜香惜玉。
他还要说什么,舒德音到底还是有几分气怒,道:“先生也知道,人说话是有力量的。陌生人在我背后说一句,我其实不放心里去。可我以为先生懂得我的,包容我的,虽然是强求了,也以为先生是我的半个知己。可先生脱口而出的话,难道不是你内心深处的真实反应吗?先生的内心深处,也只觉得我如今轮落成泥碾作尘,哪有那一点心气在呢?”
小嘴巴巴的,硬是把个许韧逼走了。
人家走了,她又难过,低头神伤了半响,叹了口气:这样便好了,不要亲近,心就不会动摇了。
许韧这辈子受过最多的挫败,都是在舒德音这里了。这一幕,便是宋老先生当日被怼事件的重演了。
许韧在马车上停留了半响,到底还是走了下去,也不要坐轮椅了,一点点走到舒德音的门厅里,看到的正是她垂头静坐的侧颜。
他的心中一阵烦闷,非要大声也冲她嚷嚷几句,这才能平静下来。
他便倚着门框,一点也不英明神武地望着她。
“你说得对,我并不是你的谁。我只是你的先生。便与山长、宋老先生一样,只是爱惜了你的人才。难道学生要做糊涂事,先生也问不得么?那你要先生来何用?你以为自己做了恶毒的事情,叫先生看到了,从此我就对你避如蛇蝎了么?”
舒德音浑身一震,那许韧不打顿地一路说了下去:“所以你先要作恶到底,将我赶走吗?怕人背弃了你,你先要背弃了人?舒德音,你这样,是不成的!你要走那条艰难的路,就给我学会了,哪怕是敌人,哪怕是注定要背弃你的人,只要你需要,你就紧紧地抓住他们!这样,你才能走下去!你不要软弱得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吼了这么一通,总算神清气爽地,看着那孩子的头越来越低,他心里痛快得不行。一点点挪步走出去虽然不那么潇洒,可就要熊孩子知道,先生费尽千辛万苦,就是要来骂你!就不惯你的臭毛病!
第二日,舒德音再要往驿馆去的时候,门口就停留着一辆马车,包过脸色臭得要死地坐在车沿,趁着许韧坐在车里看不见,放肆地给舒德音脸色看。
舒德音低头一笑,从马车旁经过的时候,还是小小声说了句:“先生,我错啦!”
里头及时地冷哼了一声,这是许韧在傲娇地给了她脸色看:明知道要道歉,当时何必要作死呢?人心是你这样胡乱去伤的么!
可先后在驿馆下了马车,许韧还是多说了一句:“那日是我孟浪,以后……再不会了。”
舒德音没敢对他哼,只抿嘴一笑,表示我原谅你啦!
有了这个插曲,两个人进去时都带了点点的笑意,落到阿布满眼中,他简直要气死了。
“舒小姐,看来你得意非常。”
李大有和鸿胪寺的少卿都在一旁守着,舒德音哪里敢得意呀!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布满,控诉道:“若不是将军先……我也不至于为了自保痛下杀手。我从来都没有和人有过龃龉,更别提出手伤人了。没轻没重的,我……我也想不到会这样啊!”
她伸出一双手来,白如冰雪的皓腕上,阿布满的指印、掌印,分外显眼。原来只是青紫的印记,隔了两日,已成了一片乌黑,看着又是恐怖了几分。
阿布满便在她的腕子上多看了几息,舒德音慌忙收回去了,拉扯着衣袖遮住了痕迹,惊弓之鸟般好似阿布满随时会再做些什么。
阿布满竟是轻轻一笑:“为何救我?”
舒德音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转头又去对着李大有和大理寺少卿辩明冤情:“我是真的慌了,那时被将军扑进水里,我……我也没想到会刺中他的!我怕死了,生怕他会死了。到时姑父也不保我了,西岐人非叫我去偿命不可……”
当着阿布满的面,编排得煞有介事的,这是吃准了阿布满是个骄傲的人,不会将被她算计了的事情闹得世人皆知。
许韧也补充道:“正是,我到的时候,她慌得直哭,却还是没忘了给将军控水、急救。她伤了腿的人,哪有那个力气将将军拖到岸边来呢?想必是极想补救了的。”
阿布满眯着眼睛看他:“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