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叹了口气:“清扬,我说了,你在这里弹琴,只不过谋一份生计罢了。我并不要你为我刺探什么。”
“我知道。可是哥儿,我想做你的耳朵和眼睛。我替你多听一点,多看一点,你便不那么累了。”
她趁着舒德音无奈的当儿,微微抬手,按住了她两边的太阳穴,帮她慢慢揉着。
“可怜的哥儿,腹痛的毛病才好些,总算少受些折磨。头却又痛起来,如何要叫你受这许多苦呢?都叫我替你受了,那该当多好呢。”
舒德音真心是拿她没法子,只得坐了,任她按了半盏茶的功夫,拉了她去坐下,亲手给倒了茶。
“辛苦清扬姐姐了,你快歇歇吧。”
清扬还没给她按够呢,可看她的样子,也知道她最近越来越说一不二了,只好听话地坐好了。
“哥儿今日来,总不会是见我的吧,”她带笑说着,其实心里有些苦涩,“可是约了人来?”
确实约了人。舒德音这几年的生意做得极大,浮生一梦都算得上闲笔了。莫秋来为她掌了胭脂水粉的线,低端的货色能卖到穷乡僻壤,高端的也能流入高门大院。
其实谁都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今日,竟也是舒德音信手为之,救风尘为自个儿寻了个天才制香师。
这人是谁呢?小百合。
自从清扬(也就是从前的碧影)被舒德音赎回去后,小百合的心里便生了妄念。她也在老燕王的孙子萧逸清跟前透露过想从良的意愿。然而萧逸清如何会将她赎了去呢?
小百合隐隐便将满腔的心思寄托在舒德音身上,为了这事,还被丹娘好生敲打了无数回。
她也是个不服输的,想着若是证明了自己有用,舒德音会不会伸一伸手呢?还真叫她找出了自个儿的长处来:制香。
舒德音可不是如获至宝呢?果断求了阿绿将她赎了出去,做了胭脂坊的制香师傅。
银子够花,徒弟够使唤。一个人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哪里舍得再丢弃呢?竟成了个痴人,一心一意只琢磨香方了。
舒德音做的胭脂水粉生意,这就算起飞了。
但这不是舒德音真正在意的生意,她真正动用了心思经营的,其实不叫生意,算是慈善了。
还记得那时在报国寺,舒德音第一回见安玖柯,便请他联络走街串巷的货郎,尤其是那些凭着一双腿走遍穷乡僻壤之处的人,叫他们留意问一问,如今的老百姓最缺少什么,最需要什么。
其实老百姓最需要的东西很简单:永远都是粮食、食盐、药材还有布料。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舒德音也不想做这一类的敏感生意。
那她问来做什么呢?她真正想知道的,是究竟有什么能帮助他们将生产力提高了。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是个深刻的政治问题,不是此刻的她能解决的。但此刻的她能让世上少一个农夫饿死,便觉得自己没有白活了。
所以安玖柯最终回馈回来,老百姓最缺的生产工具,有耕牛,有水利设备,有铁质农具,有织机……
对的,舒德音想做的,便是农具租赁的生意。其实租金十分微薄,投入的人力物力算起来,其实入不敷出的。
但舒德音有钱啊!她烧得起这个钱。全国铺开是不可能一下子落实的,她寻了许韧帮忙,联系了他散落在大江南北的学兄们。
雪片样的信封发出去,雪片样的信封发回来。学兄们大多为官一方,若真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哪有不愿的道理?
因此,那两年,安玖柯就没在京城落过脚,满世界地跑,去同地方的官府谈,去设点,去田间地头宣传,去求着心有疑虑的百姓们,求着人租用他们的耕牛开荒犁地,租用他们的锄头镰刀种树收割,租用他们的水车灌溉田地,租用他们的织机织布纺纱……
无需官府出钱出力,只需要他们开方便之门,只要是脑子没坏,这样的好事就不会推出去:百姓收成好了,富起来,地方经济活起来了,这都是他们的政绩啊!
便是有那趁机想要沾点好处的地方官,安玖柯拔腿就走。
照舒德音的话说,如今我们的财力人力有限,何必要去给那不识相的人做嫁?等他们看到旁的地方得了好处,便是来求咱们,咱们都未必搭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