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许韧并没有做任何的表演,这样的时候,其实旁人说任何话都是无足轻重的,重要的是姚九自己如何过了心里那道坎。
许韧带着姚九去了月影楼,两个人站在三楼的平台上,远远望着姚家的藏书楼。夜色掩映,被大火烧过的疮痍好似荡然无存,藏书楼还是那么巍峨,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黎州城。
姚九看了好久,突然不可遏制笑了:“姚家一直都是这样啊,屹立一方,高高在上。无论何时看过去,都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其实里头已经腐烂恶臭,从根底里烂掉了。”
不怪他如此悲观绝望,若只是一个姚六爷人品不堪,他其实很能理解的。来往的有钱人家多了,谁家没些龌龊呢?可是,当真只有姚六爷一人吗?
“……我爹向来人品端方,教训起我来满嘴的仁义道德、家风家规,”他的语气讽刺,带着点赌气的愤慨,“原来这就是他要维护的家风和仁义。连那样令人发指的事情都能视而不见甚至包庇放纵,他心里……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姚九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姚六爷如是,他爹如是,姚家上下的叔伯如是……
“如此想来,我六叔……他将仙女姐姐的兄弟请到府里,又安了什么好心?别说打伤了他,烧了藏书楼,便是将姚家都烧了,也是姚家理亏!”
许韧静静在一旁站着,看着姚九此刻写满了“与全世界一同毁灭”的脸,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偏偏还好意思找上门去,连知州都……游兄,知州这么坚定和姚家站到一块儿,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姚九已经将所有的疑点都串连起来了,所以仙女姐姐要逃,在黎州地界上,姚家和知州联起手来迫害,不逃就是个死!
他突然重重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了许韧的手:“游兄,他们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被抓住了?”
他是真的怕了,眼睛都是通红的,掐住许韧时控制不住力道,快要将许韧的胳膊掐断了。
“不会的,他们……我听你说着,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没成算的人。既然逃了出去,姚六爷和知州如今又那般焦虑。想来并没有落到姚家的手里。”
姚九下意识就信了,不然怎么办呢?不信,能把他自己煎熬死了。
“游兄,姚家会怎样呢?”
他虽是个傻白甜纨绔,可并不是真的蠢。闹成这样,仙女姐姐的兄弟能放火烧楼,能在姚家打伤姚六爷,还能当着知州的面,和知州、姚家僵持,最后竟然能逃出生天。
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就此作罢?黎州的天,要变了。
姚九不愿意回姚家去,他还无法面对姚家的人和事。可他这个状态,更不愿意自己待着,因此,一心缠着要许韧收留几日。
许韧很想表示你不是有自个儿的狐朋狗友吗?谁家不能收留你几日呢?
可面对着姚九斗败了公鸡似的脸,铁石心肠的许韧竟然有点不忍心在此时打击他。
带回小院是不可能带回小院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带回小院的。许韧对于中二少年从来都没什么信心,万一把舒德音的藏身点暴露了,这姚九脑子一抽,选择了保姚家,祸水东引到他们身上呢?
姚九还不知道许韧防着他呢!被许韧带回到客栈时,刚被家中的烂事伤得秋风扫落叶的心,一瞬间感动得不行。
“都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到今日才知道其中真意。”
许韧没有应声,安排他住下了,多余解释了一句:“家中妹妹去霞峰寺吃斋了,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请便就是。”
姚九低低应了,茫然看着陌生的房间,竟拉住了许韧:“游兄,我实在心中烦乱,横竖也睡不着。今夜便抵足而眠,联床夜话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