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坐在厢房的桌前,第一百次唉声叹气。
她初初到舒德音身边的时候,舒德音不过十二三岁。那时候她只觉得主子老成持重,身上背负了千钧重担,却还能顽强前行;
后来久了,才了解主子骨子里不过也是个孩子,硬是做出大人模样,要去对抗寒风凛冽的人世间;
再后来,她在舒德音身边习惯了,知道她杀伐果断有时;挣扎与自我矛盾有时;凛然不可侵犯有时;撒娇卖痴天真有时……
如果说,在许韧身边激发出舒德音最爱娇的一面,那么成明俦的出现就是个灾难:舒德音在冷笑阴森和暴走躁郁之间切换得实在频繁,丫头们身处于台风圈中,时时刻刻都怕自家的主子当真把成明俦弄死了。
而成明俦呢?他若是有点反应倒还好些,可他总是八风吹不动的,倒显得舒德音不过在无理取闹——还是注定不会得偿所愿那种。
许韧将所有线索和思路都交给萧逸清和易云后,坚决地不再管此事了: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情是缺了他就办不来的,他正不想舒德音知道太多那小树林埋尸的细节呢。
可舒德音接受无能啊!她本来也没说硬要在里头找存在感,你们查你们的案子,我来推进我的生意呗!
但成明俦那么说了,她反而不干了:凭什么啊!你算我的谁,要免于我在脏污事里掺和?你又是靠了什么优越感,瞧不上女子?
她把阿司放出去了:“你就盯着成明俦,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
阿司一听,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欢欢喜喜就去了。
舒德音也不耽误他们办案的进度,真把成明俦打一顿是不可能的;可若是听许寻峪的,给下个巴豆往被窝里放些虫子什么的,这也实在太儿戏了。这不是针锋相对,这是恶作剧了。
清河这几日,时常走进舒德音的房里,就听到一阵叫人心惊胆寒的冷笑。她真是……好无奈哦!
“二小姐,说不准那成大人便是故意如此。他知道你恨他,见了他没有好眼色,连话都不同他说的。可故意这样,岂不是引了你同他多说上几句话了么?”
舒德音皱眉,觉得怪恶心的:“他为何要引我同他说话?且我也不是同他说话,我是要骂他!”
“二小姐,我同成大人身边的随从都打听过了。他吃住都在大理寺,连家里都很少回去。在大理寺呢,除了办案,并不与人说话往来。可自从你找他麻烦,他身边多热闹啊!”
舒德音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突然就明白了成明俦的用意。
她守在成明俦下榻的院子附近,等到他回来歇息时,在路上有个严阵以待的身影。
他站住了,并没有说什么,只看着舒德音,仿佛在等她要闹出些动静来:骂他也好,打他也好,总是冲着他去的愤怒。
舒德音突然就笑了,她这几日积攒的郁气瞬间就消散了:成明俦真是个可悲又可怜的人啊!可是她不会再上当去用愤怒消解他的歉疚——就让他的内心日日受良心的谴责和悔恨的啃噬,没有人会去救赎他。
“成明俦,这个案子牵扯的人多,我让给你。你便尽你的能力往上爬,越高越好。我不会再辱你,骂你。我要看着你,看你走得能有多远,能爬多高。那时候我会来,让你也尝尝云端坠落的滋味。我说到做到。”
她扬长而去,留下个瘦骨嶙峋的成明俦,好半天了,无精打采拖着双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