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为了那一句“西北军的人,就是自家人”,舒德音陪着老猎户喝了好几两的虎骨酒。
这是大补之物,再冷的天,能喝上几杯,便是赤身到雪地里乱跑都使得的。
先时许韧还想着,小姑娘身体寒,喝上点点有好处。但过犹不及不是?喝得猛了,若是虚不受补,那就糟糕了。
可千金难买舒德音高兴啊!她就抱着装酒的皮囊,小脸蛋红扑扑地,听老猎户讲从前西岐人犯边,西北军如何打回去。这样的血泪历史,从为将的许家嘴里说出来是一回事,从在其中最没有选择的百姓嘴里,听着又是另一种峥嵘。
“三年多前,现在要说四年前了吧。谁也不知怎么了,西岐人就来打咱们了。听说是定远侯爷亲自俘虏了西岐的王子,一个晚上就平息了干戈。这对咱们西北来说,这就是福,就是再生父母啊!十室九空的城池,谁忍去看?人离乡贱,从前那些从青州迁来繁衍边境的百姓,日日夜夜啼哭,想的无非是再也不能回归故土。如今他乡成了故乡,最怕的就是这片土地,再成了焦土。”
舒德音微微屈身,小小的乖乖的脑袋歪着,出神地听着老猎户一边拨着火,一边平静讲着似乎能声声泣血的故事。
末了,她悠长地叹口气,潋滟的眼眸望着许韧,有些后悔把许寻峪放走了。
“若是峪儿在这里便好了。”
老猎户说的,可比她牵强附会敷演的那些“西北儿女英雄史”,更具有直叩人心的力量。
她这里喝得微醺了,西北军也带着许寻峪回来了。大抵是收获颇丰,遥遥就有欢声笑语来的。
舒德音听到了动静,急着要去瞧,站起来猛了,脚下趔趄,要不是叫许韧眼疾手快拉住了,她非得栽到篝火里去不可。
许韧直恨不得这是自个儿的地盘,把这个不听话胡乱喝酒的小鬼头抱起来扔到雪地里算了。可眼下在旁人家里做客呢,只能维持着他翩翩君子的虚伪作派,规规矩矩扶着她往外走。
舒德音脚步都是虚浮的,走到了院子里,许寻峪一头扎过来:“姑姑快看!我猎的狼!”
舒德音一个激灵,不会吧,这么出去了一趟,竟就遇到狼了?
阿司也兴奋地满脸红晕,赶紧过来解释:“二小姐,阿大的爹说,这山脚下他们一家住得久了,山里的生灵也通人性的,轻易不到这里来。所以我们是往山里头去的,阿大的爹会看脚印,带我们追着一头鹿去的,结果到了山林深处,却惊动了这对饿狠了的狼,把咱们看中的鹿给撕了。小队长就说要把狼打下来,撕下了狼皮,给小公子做件披风。这是小公子亲自参与猎杀的第一头狼,意义大得很!”
许寻峪抿抿嘴,自己又觉得受之有愧的样子:“都是叔叔们先打下来了,我……我最后才补的箭。”
小家伙觉得这也算是抢夺了旁人的胜利果实。可他生平头一次,走到一个生命面前,要带去死亡的力量。而他当时竟然没有害怕,也没有兴奋。
他没有带特制的弓箭,是那小队长从箭筒里抽出一支来,替他拉开了弓,要他把手搭上去,说这样也算的。
他觉得这样不算。他问小队长把那支箭要来了,就站在那头奄奄一息的狼面前,和它交换了一个长久的对视。他握着箭矢,用尽全身的力气,结束了狼最后徒劳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