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时时刻刻记着我们上次交手的时间,的确有小十年了。”荼毒哼哼冷笑,“这十年里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忘不了你的脸,因为看见我脸上的这道疤就能想起你的脸。”
荼毒脸上的疤的确拜秦启所赐。
当年荼毒与纪楚在捕星司有利益之争,荼毒对纪楚欲要痛下杀手,却被秦启阴差阳错阻拦,并趁其不备将他操纵,当时秦启并无杀他之心,便控了荼毒的手一刀毁了自己的脸,从那天起两人就结下了梁子。
“何必这么耿耿于怀,如果觉得不好看,你再在另一边脸划上一道便是。”秦启嘴上说着,手指试图用力,但竟无法自己无法控制手指,心中一惊。
荼毒许是也知道他在暗中使力,将礼帽摘了下来,这一下子整张脸都暴露在月光里,那道疤果然骇人,只离眼角几毫米的位置,然后一直划到嘴角,一张脸也就这么给毁了。“别费力气了,多年前我在你身上吃了亏,现在当然要提前做好预防,你已经中了我的毒液,想使用控术是不可能的了。”
秦启暗自攥拳,果真,他身上的血液就好像凝固了似的,更好像不是他的一般。
“你以血控人,我已经浊化了那你体内的血,没了控制人的工具,你的纵术再厉害也使不出来了。”荼毒说着展开双臂,就听空气中传来悉悉率率的声响,再定睛一瞧,竟有两条黑蛇蜿蜒于他的胳膊之上,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两条蛇就会冲着秦启咬过来。
秦启抬手往地上一撑,猛地再抬手一拔,这番动作令一直悠闲抽烟的抚修吓了一跳,手一抖烟头落地,而荼毒也显然吃惊了一下,可秦启并未拔出土俑,巨大的土俑只被秦启在空中拔出了个虚幻的影子,紧跟着就如玻璃般破碎。
荼毒见状哈哈大笑,眼底毒辣,“我已经说过,你的血用不了了,我想你一定不会心甘情愿交出皇能力者和经年书吧。”说着,手臂一抖,那两条蛇就冲也似地朝着秦启过来。
秦启连连退闪,就在两条黑色即将靠近他时,却见两道闷声传来,黑蛇在他眼前陡然炸开,再无攻击力。
荼毒眉心一蹙,抬眼去看,巷口缓缓走来一人,身形矮胖,脸色砂黑,那一脸威严像是关老爷再现。
秦启回头瞅了一眼,微微一怔。
雷冬。
捕星司杀者,是继纪楚之后加入了组织。
“荼毒,上头只让我们来取经年书和皇能力者,可没让你杀人。”雷冬一手还勾着消音枪,脸色不悦。
荼毒微微眯眼,“秦启已经公开背叛捕星司,你以为上头还能留他?”
“留不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上头已经另派他人诛杀秦启。”雷冬盯着荼毒,一字一句,“我再说一遍,我们的任务只是取走经年书和皇能力者,荼毒,你可不要越权了。”
荼毒冷嗤,“你以为他会乖乖交出经年书和皇能力者?”
雷冬的目光落在秦启脸上,“那就看他想不想活命了,荼毒,取东西的前提是要跟对方谈条件,你招招冲着杀人来的,哪是取,而是夺,更甚至是你想利用这次机会来报私仇,我会如实禀告上级。”
荼毒使劲咬了咬牙。
一直在旁沉默的抚修走上前,跟荼毒说,“先交给雷冬先生吧,劝说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荼毒站在原地没动,似乎还是不甘心。
雷冬见状笑了,“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吗?你虽散毒厉害,但别忘了我是杀者,秦启虽然说被你下了毒无法使用纵术,但他的拳脚功夫还在,我和他联手你也未必能占谁上风,抚修向来不擅打斗,你打算以一敌二?”
荼毒脸色蓦地一变,冷喝,“雷冬,你想站在叛徒的一边?”
“不,我绝对效忠组织。”雷冬不紧不慢,“如果今天组织是派我来杀秦启,我毫不犹豫会杀了他,但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跟二位一起来取经年书和皇能力者,所以我谨遵我的任务,荼毒,你毒害秦启这已经是违背命令了,还想再多一条罪名?”
荼毒全身僵得很,眼珠子快喷火。
身边的抚修轻咳了两声。
荼毒许久,冷喝了一嗓子,我们走!
西川除了户外店多之外,还有两种商家最赚钱,一是足疗店,二是茶室。前者适合走在户外线上的驴友,走累了泡泡脚让人捏上一捏全身舒坦;后者适合闲来无事工作了一天的本地人,周末的时候约上几位好友,泡上一壶上好的茶侃天侃地侃人生。
秦启和雷冬择了一家茶室。
今天并非周末,又是入夜,所以茶室里没什么人。服务生将茶具一一端来,准备为两位煮茶奉茶时被秦启打发走了。
“这次也算是你倒霉,遇上了荼毒这个死对头。”雷冬亲自洗茶,“要是我晚来一步,荼毒就会借着这个机会报了当年被你操控之仇。”
秦启不语,心思自然也不在喝茶上。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手,沉默少许后拿过托盘上的精致银刀,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手指。雷冬在对面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并未阻止。
刀刃过,手指破。
可让秦启暗惊的是,从伤口中流出来的哪还是鲜红的血?像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液体,倒也是血的质感,可已经没了血的颜色。他眉头一皱,再要拿刀尝试,雷冬实在看不下去眼了,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刀子,叹了声,“别试了,现在你就算是用刀子捅心,你流出来的也都是透明的血液。荼毒浊化了你的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下毒的本事。”
秦启倏然攥紧拳头,面色阴冷。
“捕星司里的异能者谁都不敢接下这项任务,因为谁都知道一旦被你控制就身不由己。荼毒接下任务之前当然要有所准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先封了你的能力再说。”
“所以,你势必要同他一样执行任务了?”秦启开口。
雷冬洗了洗茶杯,抬眼瞅了他一下,“你这个人啊说话就是不中听,我为什么要接下这个任务?还不是看你已经被捕星司列进杀者的死命名单里我才来的?我跟你是多年下朋友,自然是站在你这边,能为你多争取活命的机会最好,换做是荼毒,他都恨不得杀了你,还能替你向组织求情?”
“捕星司现在铁定是要唤醒阴兵?”秦启嗓音还是冰冰凉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捕星司一贯的宗旨就是阻止阴兵复活,可现在上头的意思变了,所以你的心思也变了,但你能藏着皇能力者和经年书多久呢?那个孩子现在跟经年书合二为一,你又有阴兵在手,你以为捕星司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雷冬将眼前的状况跟他摆明,“我知道你会做完全准备,这些天也将那孩子护得很紧。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杀前来执行任务的异能者和杀者,但能抵得了整个捕星司吗?秦启,就算你是控者,你也没那么大的能力能跟整个组织抗衡。”
秦启盯着自己被割破的手指,“阴兵复活,哪怕只占一年寿命都会让那孩子丧命,我不能看着他没命。”
“他是皇能力者,不是普通的孩子。”雷冬强调。
秦启眼睛微微眯起,“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普通的孩子,他今年才满6岁。”
雷冬的眉头皱起,将干茶倒进茶壶中,沉默。
茶水在咕咕煮,茶室静谧。
良久后,雷冬说,“秦启,这不像是你。”他拎起茶壶,杯子烫好后为彼此倒了茶。
秦启看着杯中翻滚的茶面,说,“以前我只是活着,雷冬,现在,我想尝尝做个正常人的滋味。”
“你呀……”雷冬愁得够呛,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来,末了道,“你现在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违抗捕星司下场只有死,就算被你侥幸逃过了,还有蓬莱界在那虎视眈眈呢,就你连纵术都使不出来的人还要同时对抗两大组织?你做梦去吧,别说两大组织了,两个异能者站在你面前你都打不过。”
秦启咬咬牙。
“再说了,皇能力者是什么人?那孩子能活一万岁,一万岁什么概念?就是你死了轮回好几次他还活着呢,你怎么保护?难道你也能长生不死?”
秦启是了解雷冬的,要说捕星司中跟他关系最要好的也就是雷冬,这是很不容易的事。一来秦启性子寡淡,喜欢靠近他的都是异形,很难跟同性做朋友;二来捕星司是什么地方?异能者和杀者扎堆的地儿,各个都心怀小心思,哪有真正的友情。
雷冬是个意外。
当年他刚入捕星司,听说过秦启的大名,就主动上门挑战,岂料因当时太不熟悉秦启的能力而被秦启操控,秦启也知他性子直率,跟其他人不同,就故意控了他七天作为惩罚。而那七天里,雷冬被秦启当成大厨使唤来使唤去,这事儿就成了捕星司的笑谈。
不曾想两人也因此结缘,雷冬成了秦启为数不多的朋友。
秦启沉默了许久,说,“我承认我没办法对抗整个捕星司,所以雷冬,还能有什么办法?皇能力者绝对不能交,那孩子的命一定要保住。”
“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雷冬急了,起了身在他眼前踱来踱去的,“现在还想着那孩子的命呢?你自己都快没命了。”
秦启的手指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雷冬在窗子旁站了好一会,然后重新坐在他对面,态度绝决,“这样,你先交经年书。”
秦启不解。
“既然你想全力保护那孩子,那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拖一天是一天,然后再想办法。皇能力者和经年书你怎么也得先交出一样以示诚意吧?两样都不交铁定就会被上头当叛徒给处理了。”雷冬喝了口茶,这才稍稍松了眉头,“荼毒在执行任务期间朝你下毒,这是违反规定的,所以你交出经年书,让上头看到你的诚意,先让荼毒把你的毒解了,至少你得先恢复能力才行。”
荼毒所放出来的毒解药难寻,就算是神医雀央也不能保证配出真正的解药。解毒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荼毒亲手给的解药,一种是荼毒丧命。
“你能交出经年书,至少上头能先撤回派杀者诛杀的命令,上头又不是傻子,你是控者,是捕星司的王牌,既然有投诚的迹象哪会舍得杀你?他们当然想要继续诱你交出皇能力者,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雷冬好言相劝,“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了。”
茶杯在秦启手里轻转,若有所思,等茶水在杯中早已凉透,他才道,“好,三天后还在这里,我把经年书交给你。”
雷冬一拍手,马上举杯,“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来,以茶代酒。”
秦启看着他伸上前的杯子,少许后,将手中茶杯与雷冬的相碰。
夜深。
深巷之中无车马的喧哗声,所以安静地似乎能听见庭院花苞绽放的声音,轻轻浅浅,像是花间私语。
一天之中,乔简最喜欢这样的时刻。
鹅黄的灯光下,秦启靠在床头,手中拿书,小物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讲故事。而她每次都不想扰了这样的静谧,要么就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听着秦启讲故事的声音,要么就磨好一杯咖啡放到秦启书房,方便他在批文件的时候不会瞌睡。
前者居多。
因为她实在迷恋秦启的嗓音,低低的,沉沉的,像是拥有磁力,勾得她动弹不得。又觉心似湖底晃荡,有悸动,有幸福。
小物喜欢听故事,当然,他不喜欢听童话故事,他喜欢历史,所以秦启手中的是各式各样各个年代的正史或野史,还会给小物讲些书上没有的,有时候乔简也听得新奇。
今晚秦启有点不同。
在即将十点的时候,秦启就停了故事,以往他都是讲到小物睡着的。
他问小物,“经年书上的内容你都记得吗?”
站在房门外的乔简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微微一怔。
十点一到,小物准时睡了。
乔简失了眠,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秦启问小物的那句话。伸手扭开台灯看了一眼时间,快凌晨一点了。曾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这个时间没睡或这个时间醒了再也睡不着是常态,可搬进樱雪巷子后,明知道每一天都过得危险,但就是奇异地治好了失眠。
她每每想着秦启就在这个房子里,心中总会有温暖。
可今天她总觉得异样,这种异样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搅得她心乱如麻。她起身,扯了睡裙的外披下了床。
书房里还亮着灯。
乔简进去的时候,秦启正坐在那对着一张图纸看,看得入神,似乎都没听见她进来。直到她到了跟前他才察觉,放下图纸,又顺带拿了旁边的文件盖在了图纸上。这个举动像是很随意,可乔简却吃了心。她刚刚虽说只扫了一眼,但也看出来那是云岭深处的地形图,她对那一带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条弯路每一个拐点她都知道是鳌太线上的什么方位。
那图纸上有一个点被圈出来了,就那么一个小圈,让乔简心生迟疑,可迟疑也只是浅浅一瞬,她并未往心里去,只是觉得秦启似有意瞒着她的行为让她略感不舒服。
“怎么还没睡?”秦启笑问。
乔简上前搂过他的脖子,他的手臂一伸顺势将她拉坐腿上。如此距离,她能瞧见他眼里的倦怠。她只是轻描淡写了句睡不着,然后捧着他的脸,轻叹,“总觉得你今晚的脸色不大对。”
“怎么不大对?”秦启嗓音轻柔。
乔简又是一番仔细打量,“感觉没什么血色似的,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秦启将她搂得紧一些,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卧在温柔乡,怎么会觉得累?”
搁平常乔简定然会笑骂他不正经,但今天全然没了心情,心里的话在唇齿间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脱口而出,“刚刚我听到你在问小物经年书的事……”
秦启抬头看着她,目光里有审视,深得如汪洋。她清清嗓子,“我只是好奇。”
他抬手捻了她下巴,问她,你相信我吗?
乔简点头。
秦启就笑了,低头吻上她的唇。
如烟花在她心头炸开,种种疑虑和不安也就随着他的这一吻烟消云散了。他的吻轻柔,让她想起巷子里的樱花,拂面时温暖,呼吸时深邃。她轻轻回应,却引得他唇舌追逐,然后这吻就变得力量,有了侵略力。甚至搂着她腰间的手臂都圈紧,让她有瞬间窒息,想要开口说不要,可他长舌直入,贪婪之力近乎啃咬。
外披被他扯落在地。
她觉得肩头一凉,睡裙已被褪去大半。
“别……”乔简惊喘,伸手将他抵住,半裸的胸口上下起伏。
秦启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胸前厮磨泛红,呼吸也是急促,骇人的当属那双眼,似狼,盯着她像是盯着一口猎物。怀中女人罗衫半敞,他的眼里又平添了贪欲,一把将她抱起推倒在宽大的桌上,颀长身躯紧跟着就压下来。
乔简心头骇浪拍过,“秦启……”她死死抵着他的胸膛,有了强迫意味的秦启让她有点难以适应。
这么一声似乎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压着她,没再有进一步的侵占,对上她似惊似惑的眼,许久才缓了那份吞噬情感的欲念,再低头时,一枚轻吻落在她的额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