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静静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美格好像得到了自己漂亮的手的启发,宣布说:“我要送一副精美的手套。”
“军鞋,送最好的。”乔嚷嚷着。
“手帕,修边的。”贝丝说。
“我要买一小瓶古龙香水,妈妈喜欢的,而且不贵,还可以留点钱给自己买铅笔。”接着艾美说。
“那我们怎么把礼物送给她呢?”美格问。
“放在桌子上,把妈妈叫进来,然后看着她把礼盒打开。难道忘了以前生日是怎么过的吗?”乔回答说。
“以前,轮到我坐在大椅子上,戴着花冠,看你们一个个走过来,送礼物,吻一下,我就慌得要命。我喜欢礼物和亲吻,但你们坐着看我把礼盒打开,太可怕了。”贝丝说,边烤面包准备茶点,边烘脸取暖。
“就让妈咪以为我们给自己买了礼物,然后给她个惊喜。明天下午就去买东西。美格,圣诞节晚上的戏,还要好好排演一下的。”乔说,手靠着背,头仰着,踱来踱去。
“我这可是最后一次演戏了,超龄了嘛。”美格喃喃道。她在“化妆”打闹的时候非常孩子气。
“这我知道,你才不会洗手不干呢。只要披下头发,拖着白礼服,戴上金纸珠宝,就招摇上台了。你是我们这里的最佳演员呢,你要是歇戏,就什么戏也唱不成了。”乔说。众人哄堂大笑,排演就此结束了。
“姑娘们这么高兴,我别提多开心了。”门口传来一个愉快的声音,演员、观众们纷纷转身迎接母亲。这位个子高挑的女士露出“有什么事找我”的眼神,十分和蔼可亲。她衣着并不讲究,但神情颇为高贵。姑娘们认为,那灰白的披风和背时的帽子,穿在世界上最棒的妈妈身上。
“宝贝们,今天过得怎么样?我事情多,明天要送的礼盒没准备好,所以没有回来吃正餐。贝丝,有客人来吗?美格,感冒怎么样了?
乔,看上去累得要命。来,亲我一下,宝贝。”
马奇太太一边慈爱地问长问短,一边脱下了湿衣服,换上暖和的便鞋,在安乐椅上坐下。然后,她让艾美坐在腿上,准备享受她忙碌的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姑娘们忙这忙那,各尽所能,努力把一切都安排得舒舒服服。美格摆茶桌,乔搬柴,放椅子,却把柴禾撒落了,把椅子打翻了,弄得噼啪直响。贝丝在客厅和厨房间跑来跑去,一声不吭地忙碌着。艾美则袖手旁观,在一边发号施令。
一家子围坐桌边,马奇太太脸上显得特别高兴,说道:“晚饭后有东西招待你们。”
姐妹们脸上马上云开日出般露出灿烂的笑容。贝丝拍拍手,也顾不得手上拿着饼干。乔把餐巾往空中一抛,大声嚷嚷:“信!信!爸爸万岁!”
“是的,一封长长的信。他身体健康,说是能安度寒冬,不必挂念。他祝我们圣诞快乐,万事如意,特别是祝福你们,姑娘们。”马奇太太说。
“快点吃!艾美,不要勾起小指,边吃边傻笑。”乔嚷嚷着,急于享受招待,被茶噎了一口,面包都掉到了地毯上,涂黄油的一面着地。
贝丝吃好了,默默地走到幽暗的角落坐下,等候其他人吃完,憧憬着一起分享喜悦的时刻。
“爸爸超过参军年龄,身体也不适合当兵,但还是做了随军牧师。我觉得他真伟大。”美格热切地说。
“我真想当摇拨浪鼓的、随军贩——叫什么来着?或者当护士,那样就可以陪着他,帮助他。”乔激动地说,还唉了一声。
“睡帐篷,吃各种难吃的东西,还用铁皮杯喝水,肯定很难受。”艾美叹息道。
“他什么时候回家呢,妈咪?”贝丝问,声音有点颤抖。
“要好几个月呢,乖乖,除非他生病。只要他能在部队留一刻,他就会永远忠于职守。我们也不会要他抛下将士们提前回来一分钟。过来吧,听我读信。”
大家围在炉火前,妈妈坐在大椅子里,贝丝坐在她脚边,美格和艾美坐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上,乔靠在椅背上,即使来信很感人,也没人会注意到她感情的表露。那艰难岁月里写的信,很少有不感人的,特别是爸爸寄回家的。这封信却很少提到承受的艰辛、面对的危险和压抑的思乡情。这是封令人高兴、充满希望的平安家书,写的都是生动的部队生活、行军情景和军事新闻。只是在最后,字里行间才流露出慈父的爱心和对家中幼女的挂念。
“请转达给她们我所有的爱和亲吻。告诉她们,我天天想念她们,夜夜为她们祈祷,她们的爱时时刻刻都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要再等待一年才能和她们相见,似乎很漫长,但是请提醒她们,我们在等待中都有工作可做,不至于虚度这些艰难的日子。我相信,她们会牢记我的话,会做你的乖孩子,踏实地做力所能及的事,勇敢地进行自我斗争,很好地战胜自己。当我回来时,我会更爱我的小妇人们,并为她们感到无比自豪。”
读到这一段,每个人都在抽噎。乔任凭颗颗泪珠淌下鼻尖,并不为此感到羞愧。艾美一点都不在乎头上的卷发起皱,一头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呜咽着说:“我真自私!
可我真的会努力学好。这样,他就不会对我失望了。”
“我们都会学好的!”美格哭着说,“我太注重打扮,不愿意干活。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尽量改正。”
“爸爸喜欢叫我‘小妇人’,我会努力做到,不再粗野,在家做我的分内事,不再想到外出。”乔说,可心里知道,在家里不发脾气比对付南方一两个的叛军要困难得多。
贝丝什么都没说,只是用蓝军袜擦去泪水,然后全身心地做编织,争分夺秒地履行手头的义务。她幼小的心灵已经暗下决心,一年后凯旋归来、一家团聚时,要实现爸爸的愿望。
马奇太太打断了乔说完话之后的静默,欢快地说:“还记得你们小时候扮演《天路历程》的情形吗?
你们让我把拼缝口袋绑在背脊上做担子,交给你们帽子、拐棍和纸卷,从地下室也就是‘毁灭之城’往上爬,爬呀,爬呀,穿过整个屋子,来到屋顶,你们把收集的美好东西都放在那里,充当‘天城’。那样玩,你们别提多高兴了。”
“多么来劲,特别是偷过狮子身边啦,奋战恶魔啦,穿越小妖精出没的幽谷啦。”乔说。
“我喜欢包袱掉下来,滚下楼梯的情节。”美格说。
“我最最喜欢的部分,就是我们在屋顶平台走出来,上面放着我们的鲜花、棚架、漂亮东西,大家站着,在阳光下纵情歌唱。”贝丝笑着说,仿佛那快活时光又重演了。
“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当时害怕地下室和黑暗的入口,还有总是喜欢藏在屋顶的牛奶蛋糕。假如我不是太老了,这种东西倒喜欢再来玩一遍的。”艾美说。她才“成熟”到十二岁,却已经开始谈论抛弃孩子气的东西。
“玩这种东西永远不会太老的,乖乖,因为我们是始终以这样那样的方式玩着这种游戏的。我们的担子就在眼前,我们的道路躺在脚下。渴望美德,渴望幸福,这是引导我们克服困难,改正错误,走向问心无愧的向导。问心无愧才是真正的天城。好了,小朝圣者,你们是不是再来一次呢?
不是玩耍,而是一本正经地做。看看爸爸回家之前,你们能走多远。”
“真的,妈妈?我们的包袱在哪儿?”艾美问道,她喜欢就事论事。
“刚才你们每个人都讲了自己肩负的担子,只有贝丝没说。我想她还没有负担。”母亲说。
“不,我有的。是碗碟和掸子,我还嫉妒有漂亮钢琴的女孩,害怕见生人。”
贝丝的包袱这么滑稽,大家都想笑,但谁都没笑,因为那样会深深地伤害她的心。
“就让我们努力吧,”美格若有所思地说,“这其实就跟学好一样,戏里的故事可以帮助我们。虽然我们也想学好,但很难,所以就忘了,就不尽力去做。”
“今晚我们本来在‘绝望的泥潭’里,妈妈像书中的‘救世主’一样,把我们拉了出来。我们应该像基督徒一样,有一卷指导书。我们应该怎么做呢?”乔问,为自己的想象力给烦闷的职责增添了几分浪漫而感到高兴。
“圣诞节的早上,看看枕头底下,你们会发现指导书的。”马奇太太回答说。
她们趁老汉娜收拾饭桌的当口,讨论着新的计划。四个工作篮子拿出来了,姑娘们飞针走线,为马奇姑婆做床单。缝纫工作枯燥得很,但是今晚没有人嘟囔抱怨。
九点钟,她们停下活计,按照惯例,上床前要唱歌。除了贝丝,破旧的钢琴根本弹不出什么曲调来,但她心灵手巧,通过轻触泛黄的琴键,她们唱出的朴素歌曲就有了悦耳的伴奏了。美格的嗓音就像长笛,她和母亲领唱。艾美唱歌活像蟋蟀叫,乔随心所欲地拖拉着旋律,总是在不该出来的地方蹦出沙哑声或者颤音,破坏了哀怨的调子。她们从牙牙学语时就这样做了……“天上新新亮金金。”这已经成了家庭惯例,谁叫母亲是天生的歌手呢。早上一睁眼,就能听到她的嗓音,走进走出都在婉转歌唱;晚上临睡前也能听到她的欢唱。对于那种熟悉的催眠曲,姑娘们不管长得多大,永远不会听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