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家少年
“真开心!快看!请柬,加德纳太太正式邀请我们参加明晚的舞会!”美格边喊,边挥动着这张珍贵的纸条,然后满怀少女的喜悦读了起来。
“‘加德纳太太诚邀马奇小姐和约瑟芬小姐参加除夕小聚会。’妈咪同意我们去,可我们穿什么衣服呢?”
“手套一定要戴的,否则我不去。”美格斩钉截铁地诈唬。“手套是头等大事,跳舞少不了啊。要是你不戴,我就太没有面子了。”
“我可以把手套捏在手里,不让人看见脏的地方。只能这么办了。不,我看这么应付吧——每人戴一只好手套,捏一只坏手套。懂了吗?”
“你手大,会把我的手套撑坏的。”美格发飙了,手套是动不得的。
“那我就不戴。才不在乎别人说话呢!”乔诈唬着捧起了书本。
“给你给你,好了吧!就是不要弄脏了,要规矩一点。不要反背双手,不要瞪眼,不要喊‘怪怪!’,好不好?”
“别替我担心。我尽量守规矩,竭力不惹是非。去回复你的请柬吧,我要看完这个精彩的故事。”
美格下去写“欣然应邀,感谢美意”,打点服饰了。她一边给自己打着正宗的荷叶蕾丝花边,一边轻松地唱着歌。
除夕那天,客厅空荡荡的。两个姐姐忙于“预备参加舞会”的头等大事,两个小妹妹则在伺候穿衣。尽管行头很简单,她们跑上跑下,有说有笑,不亦乐乎。头发烧焦的浓烈味道一度还弥漫了整座屋子。美格希望两鬓来几缕卷发,乔随之给头发包了油纸,用烧红的火钳夹紧了来凑合。
又出了几个小岔子之后,美格终于打扮齐整了。经过全家的齐心协力,乔的头发也梳好了,连衣裙穿好了。她们装束俭朴,却十分秀丽。美格一身银闪闪的黄褐色衣服,蓝色天鹅绒的束发带,荷叶蕾丝花边,珍珠发夹。乔的衣服是枣红色的,绅士风度的亚麻布硬领子,一两朵白菊花是唯一的点缀。各人戴了一只好的薄手套,手里拿着一只脏手套。大家众口一词,这很有“轻松雅致”的效果。美格的高跟鞋很紧,夹痛了脚,但她不承认。乔的十九枚发夹仿佛都直刺脑袋,并不怎么舒服,可是,哎哟,不漂亮,毋宁死!
“祝玩得开心,小宝贝!”马奇太太对姐妹俩说。她们走上小路,姿势颇为讲究。“晚饭不要吃得太多,十一点回来,到时候,会让汉娜来接的。”
“别忘了,衣服上那处毛病别让人看到,乔。我的腰带合适吗?头发还可以吧?”美格在加德纳太太梳妆室的镜子前反复打扮,良久才转身过来。
“能不忘嘛!要是看到我有不对的地方,眨眨眼提醒我好吗?”乔答道。她拉了拉领子,用梳子撸了一下头发。
“不行,淑女怎么能眨眼呢?要是有不对的地方,我就扬眉毛,没关系就点头。好了,肩膀挺直,脚步要小。主人做介绍时,不要乱握手,这是万万不能做的。”
“你是怎么学会所有这些规矩的?我就学不会。那音乐是不是很轻快呀?”
她们平时很少参加舞会,下楼时有点羞怯。聚会不算正式,对她们来说却是件大事。加德纳太太是一位神情庄重的老太太,膝下有六位姑娘。她热情地接待她们,然后引见给了大女儿。美格认识萨莉,举止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但是,乔对女孩子和少女的闲聊向来不太在意,她到处站站,小心翼翼地背靠着墙,就像关在花园里的马驹,感到浑身不自在。屋子的另一边有五六个小伙子,开心地谈论着溜冰,她想过去一起聊,因为溜冰是她人生的一大快事。她把心愿远距离传递给美格,但美格把眉头抬得老高,她就不敢擅自走动了。没有人过来叙话,身旁的人也一个个走开了,最后只剩下孤家寡人。她担心烧坏的衣服被人看见,不敢四处走动玩耍,只能可怜巴巴地盯着人群,自己打发时光,直到跳舞开始。立刻就有人邀请美格跳舞,她面带笑容,舞步轻盈,但是没人会想到她鞋子太紧,在暗中吃苦。乔看到一位红头发的大个子小伙朝她的角落走来,唯恐他来邀舞,便溜进了挂着门帘的休息室,想偷偷观看,一个人悄悄地自娱自乐。不巧,已经有一个害羞的人选择了同样的避难所。当门帘在她身后落下时,乔发现自己正与“劳伦斯家少年”面面相觑。
“天哪!我还以为没人在这儿!”乔结结巴巴地说,准备飞快地退出去,正如她飞快地冲进来。
但男孩大声地笑了,虽然看上去有一点吃惊,但还是高兴地说:
“不用管我,想待就待着吧!”
“不会打扰你吧?”
“一点都不会。要知道,很多人我都不认识,才进来的,起初的感觉特不自然。”
“我也是。请别走,除非你真的想离开。”
小伙子又坐下了,看着脚上的轻软跳舞皮鞋。这时,乔开口了,她努力做到自然而有礼貌。
“我想以前幸会过的。先生住我家附近,对吧?”
“就在隔壁。”他抬起头,率直地笑了,因为乔一本正经的样子颇为滑稽。这时,他想起了把猫送回她家时,他们谈论板球的情形。
这就打破了乔的拘谨。她也笑了,并用最诚挚的语气说:
“你送来的圣诞礼物,我们很开心了一阵子。”
“是爷爷送的。”
“嘿,是你想出来的,对吧?”
“你的猫怎么样了,马奇小姐?”男孩问,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黑眼睛却闪着调皮的神情。
“很好,谢谢,劳伦斯先生。不过,我不是马奇小姐,叫我乔就行了。”小姑娘答道。
“我也不是劳伦斯先生,叫我劳里就行了。”
“劳里·劳伦斯——这名字真怪!”
“我名叫西奥多,可我不喜欢,因为伙伴们都叫我多拉,女人的名字,所以让他们改叫劳里。”
“我也不喜欢我的名字——多伤感!希望大家都叫我乔,而不是约瑟芬。你是怎样才让那些男孩不叫你多拉的?”
“揍他们。”
“我可不能打马奇姑婆,所以只好随她这么叫了。”乔无可奈何叹口气。
“你喜欢舞会吗?”过了一会儿,她问。
“难道你不喜欢跳舞吗,乔小姐?”劳里问,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挺适合她的。
“要是场地大,人人都很开心的话,我倒喜欢跳的。可像这样的地方,我总要打翻点东西,免不了踩人家的脚指头,或者做些可怕的事。所以就不去胡闹,让美格去跳吧。你也不跳吗?”
“有时候跳。要知道,我在国外待了很多年,这儿我朋友还不多,还不清楚你们这儿的习惯。”
“国外,”乔喊道,“哦,快跟我讲讲!我很喜欢听别人讲他们行万里路的。”
劳里似乎不知道从哪里谈起,可是乔问得很急切,很快他便讲开了。他告诉她瑞士韦威的学校生活。在那里,男孩们从来不戴帽子,却在湖上有几艘小船,假期里他们和老师一起步行到瑞士各地野营。
“多想去一趟啊!”乔大声说。“去巴黎了吗?”
“去年寒假就在那里度过的。”
“会说法语吗?”
“在韦威只许讲法语的。”
“那说说看!我能看,不能说。”
“Quel nom a cette jeune demoiselle en les pantoufles jolis?”劳里亲切地说。
“讲得真不错哎!我想想看——你说的是‘穿漂亮鞋子的那个女孩叫什么?’是不是啊?”
“Oui,mademoiselle.”
“她是我姐姐,玛格丽特,你早就知道的!你看她漂亮吗?”
“漂亮。使我想起德国姑娘,清新,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