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非凡小说网 > 魔法玄幻 > 蝴蝶效应 > 第31章 一豆的春天(3)

第31章 一豆的春天(3)(第1页/共2页)

一豆的春天(3)

念竹并不知,这是父亲的生死场,她与狼结有天仇,兴奋地丢开母亲的手,张开双臂,在竹海里飞翔。竹,迎风而舞,漾出念竹咯咯的笑声,那月光,斑驳映在头上、身上,像母亲的手抚摸疼爱的孩子。十年前的竹海,十年前的月光,狼正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吃掉了月光下,飞翔的香哥。

雪竹不让女儿看见眼泪,父亲长眠的地方,美。

来到一座两层小楼前,天已黑下来。暗夜里的小楼,灯影绰绰,没有读书声,没有孩子们的打闹声。门楣上的红灯笼,照着一个牌子,上写“竹林客栈”。而雪竹记得很清楚,学校门前有一道坡,有两道坎,还有一棵树,树上挂有铁钟,都有。不用猜,这小楼,正是一豆的楼房,刻在心里五百年也不会丝毫闪失的学校。

念竹早就跑远了,她一直以为,父亲,就在那里面,写字,或者批改作业。父亲有扔下她的道理,他是老师,他有学生。念竹奔回来,果然激动不已,“是文军小学,在那边,有牌子。”

雪竹速速跑到“那边”,竟是香哥从前的旧校舍,没有拆,风雨侵蚀,年久失修,几近废墟。那正是,孩子们齐声念诵春天的学校。小小的,文军小学的牌匾,挂在坍塌的墙柱上,晃荡,像一条风干的咸鱼。这没有关系,香哥的气息,已春天一般,扑面而来。

记得很清楚,香哥的屋子靠北边,冬天的寒风才会吹冻他的瓦钵。那面小窗,望得见教室的角落,一豆每天从窗里递进来,学生们的考勤表。一豆不许迟到。走进香哥的屋子,床,还在,已不是香哥睡过的。床边挂着一个牌子,牌子黄了,字迹淡了,草草地写着:山村贫困学校展览。

展览用的床,破旧不堪,黑烂心的被褥凌乱地铺在稻草上,蛛网一个连一个,像兜肚,兜满干死的小虫。床边摆着桌子,摇摇晃晃,红墨水、毛笔,还有一只缺口的瓦钵和掉瓷的茶缸,都是贫穷的有力证据。沿泥巴墙,用铁钉紧铆一个捐款箱,几个没有扔进去的零钱,滚在四周,已落满灰尘。山村学校的贫穷,也是一景,桌上的灰尘写了几行字,某某到此一游。

女儿好奇地问,“我爸爸,也是……游客?”

母亲认真地答,“是的。不过,他不是来欣赏贫穷的。”

雪竹心疼地擦掉那些字,擦去尘埃,拂出香哥的幸福岁月。在这里,她曾对女孩子们一个个说,说了三十遍,“不让男人摸”。孩子们咯咯笑成一团,尤其是刚满六岁的春春,以为是一个游戏,说完就钻进床底嬉闹,“快来摸我呀!”那娇嫩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也是在这里,雪竹铺了北京带来的,印满鲜红玫瑰花的床单,相亲相爱,他们有了念竹,亲爱的念竹;还是在这里,孩子们背书,作题,给爸爸妈妈写信,这是亲情的驿站啊,半点儿也不贫穷。

女儿念竹已点燃火把,教室如同白昼。破烂的桌子和凳子,东倒西歪。雪竹一个个摆好,一排排走过,印着香哥的足迹。一豆、果子、小欢、春春,大破、豆架还有李友财,那27个学生栩栩如生的脸,浮现在火光里,看得见,摸不着。雪竹定住,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要失声痛哭了。而,念竹一直很兴奋,“爸爸呢?在哪儿,在哪儿?”

雪竹哽咽,“你爸爸,在砖里、瓦里、水泥缝里、黑板里、课桌里,在……春天里。”

念竹一个劲摇头,她根本不信。

事实就是不容反驳。香哥的学校,一豆的楼房,已经变成竹林客栈,变成一只捐款箱,一个学生也没有了。

郑雪竹领着女儿投宿竹林客栈时,已经掌灯了。

并不是雪竹设想的,酒店那样地张狂。客栈,小小的,在竹海里,在许多浮华气派的度假山庄里,它隐秘、幽静。只有两层,小两层,是一豆的作文写到的,楼上和楼下。楼下的服务台,吧台大小,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服务员,她正专心致志地做十字绣。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你们住宿吗?有空房。这里最便宜、最安全,身份证也可以不用。”

是香哥用生命换回的楼房,雪竹太有资格走进来。果然,跃入眼帘的,是墙上的一幅墨竹图,白的纸,黑的竹,是,李夫人创下的墨竹,香哥最爱的墨竹。九岁念竹的嘴来得很快,“跟爸爸的墨竹一模一样,是仿画。”

昂首看,墨竹没有题款,画,技法笨拙。这,定是香哥的学生画的,一个叫大破的男孩,拖着鼻涕,爱哭,他爱画竹,画得像竹。雪竹松了一口气。毋庸置疑,这还是香哥的学校。服务员拿了钥匙,一小串,“这画,是峡谷那边山坳村的人画的,客栈的竹子,都是他画的。听说画这玩意儿,还能赚钱。”

雪竹激动得想哭。

服务员高兴地带她们去房间。月光照,轻风拂。曾经的、一豆的楼房,还有着学校的模样。一豆蒸馒头的食堂,是餐厅;一豆的教室,是活动室,可以KTV;一豆的宿舍,男女分开,有六间,都在;一豆的楼梯间、过道里,都挂着画,竹子。风中的,雨中的,雪中的,梅中的。雪竹认得那些竹子,香哥的竹子。泪水涌出来,她拼命咽下去。因为九岁的念竹,正好生诧异,在一幅幅竹子面前,流淌出成年人才能流出的泪水。她知道父亲早就死了,可是,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又亲眼见到,父亲,活了过来。

黑暗掩盖了雪竹和念竹,这对母女的悲伤,无人知晓。没人说话,服务员就絮叨,“原先这里是学校,撤了。现在的学生都到镇上读书,那里有老师,有宿舍,有食堂,有电话,有电脑。水幕子过去很穷啊,旅游开发后,几年就富了。把这间学校改成客栈,还打过老架。老村长把乡长打了,打了两个耳光子。老村长,就是江福叔,坐了半个月的牢房。从牢里放回来,没多久就死了。这客栈是斗争得来的咧!”

原来江福叔是为香哥死的。雪竹更牵挂香老师的孩子们,问,“学生娃娃呢?有个女孩叫一豆。”

服务员回过头,笑得很骄傲,“我不认得。我只认得乡长,他是我表弟。”

再没人说话。已经,走到房间门口,在楼房的最顶端。这间房,看得见竹海。门,大敞开,乡长的表姐望了两眼,嘴里嘟哝,“谁家祖坟犯忌,养了这么个懒东西!”又大喊,“服务员,服务员!”再回头微笑,“我其实是客栈的老板娘。”

不知道她说的东西是谁,也不想知道。雪竹进去,说声谢谢,便掩上了门。

念竹的眼睛还是红的,她一直在哭。墙上的又一幅雪竹图,铺陈着九岁孩子的悲伤。她问,毫不客气,“我爸爸是病死的,还是累死的?”

雪竹不敢说,先摇头,后点头。念竹便追问,小脸十分庄严,“你告诉我,我爸爸是怎么死的?”

雪竹两腿打战,不由自主退到门后,抵住了,再也无法退后,才说,“病。他想我,他把我想死了。”

低下了头。念竹说,“都一样。他把我想死了,我把他想死了。”

坐了一天车,累。念竹很快睡着了。等念竹睡沉,雪竹就翻身起床,打开门,走到过道里。一豆设计的过道,是用来晒衣服的,长长的,宽宽的,正好作个观景台。竹海,迎面而来。一望无际的竹海,生机勃勃的竹海,那些十年前就存在的竹子啊,都认得彼此。雪竹对认得的竹子们,暗暗地说,“我来哭香哥的!”

雪竹的眼泪,蓄了十年,那是,思念与忧伤配兑的水库,苦的、咸的。开闸了,苦咸的泪尽情奔腾。在北京,遇到多少挫折,她没哭过,哭不出来。现在哭,是该没完没了。

直到,她听到说话声、嬉笑声,方才控制了情绪,是香哥的学校,她才会有聆听的兴致。她听见一个女的说,“这个价只能摸猪獾子。”

您阅读的小说来自:非凡小说网,网址:www.xiaoshuoff.com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