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正——”
话音未落,祝小少爷被林叔一掌砍到后脖颈上,人软软地晕了下去,习正和原本已经倒退着走远,又赶忙冲回来看了下祝灿晕倒后的脸色。
林叔表情冷漠:“我们少爷不该和你牵扯到一起。”
习正和看着头发吹得乱成一团,衣服皱皱巴巴都是尘土的祝灿,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后颈血管丰富,不要再这样了,下次捂着嘴给他扛走。”
林叔本想反驳自己练过武,手下有准儿,又想起对面这个牵扯一大堆事儿的高大男人是个不折不扣喝过洋墨水儿的西医大夫,便只好闷应一声:“我知道。”
习正和看着祝灿只是晕过去,朝着林叔一拱手:“辛苦您。”
林叔点头,一把把祝灿扛上肩,往侧边不引人注意的小渔船上走去。
习正和深深看了一眼祝灿的背影,扭过头走向重叠复杂的小巷中。
才短短几个月,城里的风从温柔的手变成了刺骨的刀,习正和边走边拢上刚才动手时散开的领子,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他一低头,就看到被自己习惯性别在胸前口袋里的那只钢笔。
巷子里一片黑暗。
夜风呼啸,林叔忽地在身后喊了一声“喂!”
习正和回头,只见安顿好祝灿的林叔跑了过来,眉眼压低道:“祝太太交代了,要是你好好地把小少爷送回来,就让我告诉你,城北那家祝氏药铺二层里间,把床凿开,下边有个地洞,里边藏着几十斤配好了的药。”
这所说的药,自然是祝家出了名的保命药。
“要是习大夫真能联系上那边……有朝一日大获全胜,别忘了我们今日祝太太的相助之情!”
习正和点头,“谢谢。”
林叔不应,背过身走了,身影和小船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习正和知道那个向来长袖善舞的祝太太是在押宝,好在带祝灿来的是他,不是王成。
也可以说,幸好祝灿来找的是他,不是王成。
习正和改变方向,往城北的祝氏药铺赶去。
夜色里的所有的人都是在地下蠕行的虫子,上面的人跺一跺脚,便得被震得头昏脑涨,身形具颤。可虫也有虫子的办法,它们也有自己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
即使在黑暗里,也得努力去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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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易山死讯传来的时候,习正和原本还在医院里写诊断证明——用那只祝小少爷送的钢笔。那钢笔握着舒适,出墨均匀,笔身重心合理,习正和原本想要珍藏,却又担心辜负了制笔人和祝灿的心意,便一直小心随身带着。
没想到这次要在传来的信报上,为多年好友的死讯签名。
当时的诊室里还有病人,习正和不动声色接完信给了钱,等到一天的事情结束后,这才慢慢把信件打开看。
这封信是是易山亲笔所书,看到开头的一句“习弟,见字如晤”,习正和的手就变得失血冰凉。
易山得了佛头后不久便动身前往西南,途中未至一半路程,不幸染了疟疾,缺衣少食又没有药品,混在灾民里的他时冷时热、大汗淋漓又呼吸困难,自感命不久矣,这才连忙写下这封遗书。
字字精简,未说太多,只叫他多多保重,遗产一分为三,多年教习笔录与书籍捐于学校,乡下地契转赠祝家祝琳达,城中遗物均有习正和代为处置,有余者,全投与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