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曾国藩便被革除实职,成了翰林院候补检讨,每日虽也照常去翰林院点卯,却没了实际差事。以往的同僚、同乡,有几个与他很是不错的,此时也不知是怕丢了自家头上的乌纱帽,还是怕上宪怪罪,影响自己的前程,竟然也开始躲他。
苦闷、孤独中,曾国藩写了这样一首诗:
今日今时吾在兹,我兄我弟倘相思。
微官冷似支床石,去国情如失乳儿。
见惯浮云浑欲语,漫成诗句未须奇。
经求名酒一千斛,轰醉王城百不知。
尽管这样,曾国藩仍恪守自己的诺言,不收任何人祝寿生娃、吃酒应酬方面的请帖。按俗话讲,他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三
曾国藩的遭遇激起了部分有较高社会地位和职位的官员的不满。这些人虽然不在翰林院供职,但讲起话来还是有些分量的。
当时著名的国学大师、官居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唐鉴先生对曾国藩说:“涤生做此常人不敢做之事,实国家之幸!老夫当寻机会在皇上面前为汝开释。”倭仁、吴廷栋等唐鉴的一班弟子、老友也在人前人后为曾国藩鸣不平。曾国藩心下稍慰。
难题说来就来了——皇太后万寿大典,所有在京文武百官都要参加朝贺,曾国藩这次是万万不能推辞了。
万寿大典当日,曾国藩作为候补官员,随着翰林院的大小官员,在礼部堂官的带领下,走进太和殿,向皇太后恭祝万寿。行完礼之后,马上到殿外去领食物。
此时,道光皇帝却叫住了兴高采烈的曾国藩,问他:“朕听说你在会馆贴了个声明告示,说什么不再参加任何官员的宴席了。既然不参加任何人的寿宴,你今天怎么来了?”
曾国藩是这样回答的:“回皇上话,今天是皇太后的万寿节,做臣子的必须参加。”
道光皇帝根本不容曾国藩的空儿:“那你不就成了言行不一的小人了?不好好办事,成天挖空心思弄这些。”
曾国藩回答:“微臣参加今天的万寿大典,是因为皇上和皇太后都不是官。皇上是万民之主,是我大清国的主宰,而皇太后是国太。所以皇上和皇太后的寿宴微臣是必须参加的,否则便是失礼。”
道光皇帝又问曾国藩:“朕一直搞不明白,你作为我大清国的官员,为什么不参加其他官员的宴席?该不是看不起我大清国的官员吧?”
曾国藩连忙向道光皇帝解释:“微臣进京几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上百次各种类型的宴席,凑的份子也得有百八十两了。但微臣慢慢发现了一个问题,许多官员名为庆寿宴、贺喜宴,还有什么学子宴,实际上都是敛财宴。微臣甚至有一年参加过同一个人的两次生日宴。微臣斗胆问皇上,母亲生子,有一年当中分两次生的道理吗?京城官员皆如此行径,地方上实难想象。微臣也知这么做会招人厌恨,也未必能起什么作用,但微臣就是想通过自身的努力,扭转一下这种不良的风气。只要大家都去做,微臣坚信一定会有效果。”
曾国藩说的句句在理,道光皇帝听得心悦诚服,因为这些话说进了道光皇帝的心坎里。
道光皇帝原名爱新觉罗·绵宁,后改旻宁,是大清入关后第六代皇帝,即位时已三十九岁。其父嘉庆皇帝即位时,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之民谚。堂堂大清国国库中的库银竟然抵不过一个奸相的私财,那情形着实让人觉着寒酸。嘉庆皇帝靠和珅的家财维持了几年,等传位给道光皇帝时,户银已不足千万,接近不继的边缘。
道光皇帝做皇储时,就已对国政的种种弊端了然于胸。所以他一继位便把节俭作为第一要事,严禁侈靡之风。曾国藩的这种行为和观点,非常得道光皇帝赏识。
于是在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道光皇帝一下子把曾国藩连升四级,升授翰林院侍讲。旨曰:“翰林院候补检讨曾国藩耐劳克俭、学识出众,著升授翰林院侍讲、詹事府行走。钦此。”
翰林院侍讲是从五品官员,由从七品到从五品,正好是四级。三十三岁的曾国藩,忽然间便跻身于中层官吏的行列。通过这件事,我们可以看出,道光皇帝对百官这种靠摆宴敛财的歪风邪气也是深恶痛绝的,否则他不可能给曾国藩这么大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