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皇帝死后,皇四子奕詝继位,即咸丰皇帝。咸丰皇帝对曾国藩的圣眷远不如道光皇帝,他登基初期最倚重曾国藩的一个差事,就是会审琦善。会审琦善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特别要提一提这件事呢?容我慢慢道来。
一
琦善,满洲正黄旗人,博尔济吉特氏,字静庵。
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琦善在直隶总督任上对林则徐禁烟产生不满,上奏道光皇帝,诬蔑林则徐在禁烟一事上措置失当,力主妥协投降。道光皇帝迫于英军的坚船利炮,只好将林则徐革职并遣戍新疆,同时调琦善为钦差大臣,赴广东与英军议和。
琦善同英国人谈判琦善为了讨好英军,一到广州便遣散水勇、拆除海防,使得英军更加肆无忌惮,还逼他瞒着道光皇帝签订了《穿鼻草约》,并私许割让香港,开放广州,赔偿烟价六百万银圆,给大清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尽管私订条约一事终被广东巡抚瓜尔佳·怡良揭发暴露,琦善被革职拿问,但香港被英人拿去还是成了事实。
两年后,琦善给穆彰阿送了十万两白银,又被道光皇帝起用,并且很快委以驻藏大臣、四川总督等重任。道光二十八年(公元1848年),琦善更是春风得意,不仅恢复了世袭侯爵,还调任陕甘总督、署青海办事大臣。在此期间,琦善把自己媚外的本领施展得淋漓尽致——真是洋人要地皮就给地皮,要银圆就给银圆,把青海、新疆、宁夏、西藏,弄得个乌七八糟。
偏偏这时候,道光皇帝病魔缠身,有时连看折子的气力都没有,国事全部依赖穆彰阿来办理。于是琦善又因为番事办得得力而升授协办大学士,堂而皇之地入阁拜相了。
琦善有一个特点,就是在洋人面前全无精气神,而面对百姓时,他不仅狠,而且恨。如果有百姓偷了洋人的一点儿东西,他不仅要杀百姓本人,还务必要灭那人的九族。可以说,当地百姓在他心目中一丝地位也没有,这就激起了新疆萨拉回民的不满。
琦善起初根本没把这些回民当一回事,只让辖下的将军、提督们带了一二千人去“征剿”。哪知往来“征剿”了几次,萨拉回民不仅没有被剿灭,反而越剿越多,连带得整个新疆都动乱了。他这才怕了,亲自点了五千人马,也不报告皇上,径自去“追剿”了。但是第一仗就被萨拉回民打了个屁滚尿流,所幸人员伤亡不大。
琦善这才知道,萨拉回民不仅悍勇,而且很会打仗。但琦善是绝不甘心背个吃败仗的名声的,两手空空地回去也不好看。于是他一声令下,杀起无辜的回民来。连着血洗了三四个村庄,杀了上千人,牛羊也掠了一些,这才回营声称凯旋。一连几天,又是摆庆功酒,又是给皇上开具长长的保举单,很是热闹。
新疆的无辜回民百姓气不过,就联名告到宁夏将军萨迎阿那里。萨迎阿是归琦善节制的,他怎么敢惹琦中堂呢?只好一封折子,夹着万人联名状,用八百里快骑送进了京城。
咸丰皇帝一见萨迎阿的折子,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广西已经闹得人仰马翻,新疆不能再出乱子了。咸丰皇帝立时下旨,著萨迎阿严查密访,如属实,立马报京。
萨迎阿不敢耽搁,连夜行动,很快就将此事查实:琦中堂凯旋是假,乱杀无辜是真。于是将此事飞马报京。咸丰皇帝接折大怒,下旨将琦善革职,所遗陕甘总督一缺由萨迎阿暂署,著萨迎阿差人将琦善押解进京,候审问罪。
咸丰皇帝决定通过会审琦善,把已经陷入低谷的朝纲重新振作起来。当时,咸丰皇帝对诸王、大臣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但曾国藩还是通过咸丰帝对待琦善的态度,看出了大清重新崛起的希望。
二
清代的官吏等级制度沿用了自汉魏六朝以来的“九品十八级”基本制度,每一品有正、从之别,不在十八级以内的叫作未入流。此外还设有超品的:公、侯、伯、子、男。
此时琦善已经官至超品,虽被革职,但世袭的侯爵尚在。三法司会审一名侯爵大学士,这在大清还是首次。三法司会审琦善,变成了琦善审理三法司。因为琦善是侯爵,审他的人没有一个超过他的。他一上堂,众官员赶紧给他放座、敬茶,然后全都站起来,又是施礼,又是问安。这样一来,这案子还怎么审?
琦善本人在大堂上也非常嚣张,大放厥词道:“老夫受皇上指派,坐镇陕甘两年,保得外夷不侵、百姓平安!新疆、西藏乱民叛乱,全因萨迎阿不理军事,一味在府中饮酒行乐。他现在反诬老夫一身不是,老夫如何得服?”反告萨迎阿蛊惑皇上,要与他在君前对质。
主审官员把结果往上一报,自认为聪明无比的咸丰皇帝也蒙了。穆彰阿主张,不要搞三法司会审了,由皇帝下一道圣旨,把琦善直接定罪得了。但咸丰皇帝为了体现司法公正,也是想让祖上立有大功的琦善心服口服,没有采纳穆彰阿的建议,还想来次会审。
曾国藩得知三法司会审的闹剧后,当即上折指出:“琦善虽位至将相,然既奉旨查办,则研鞫乃其职分。如其不然,将来大员有罪,谁敢过问者?”
不久,咸丰皇帝的圣谕便下到礼部:“著曾国藩即日起兼署刑部右侍郎,望该侍郎忠诚为国,一心为公。钦此。”曾国藩此时的职衔与署衔有:实授礼部右侍郎,署兵部侍郎,署工部侍郎,署刑部侍郎。
曾国藩依老例到勤政殿具折谢恩,得蒙召见。咸丰皇帝告诉曾国藩:“朕让你兼署刑部侍郎,是想让你主审琦善。刑部能管得民,就能管得官,就能管得公、侯!曾国藩,你是先皇比较倚重的老臣,朕交办的事,你就大胆去办。”
曾国藩对咸丰皇帝说:“臣不敢抗旨不遵。但臣以为,皇上对琦善完全可以依老例。如证据确凿,或革职,或充军,下道谕旨就行了,何必非要三法司会审不可?”
咸丰皇帝想了想道:“琦善祖辈有功***,琦善也是本朝的老臣。他这个年纪,早该回京享清福了!可琦善仍然替朕镇守着边关。像这样享大位、有大功的人,只凭朕的一旨决断,不是太草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