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主公看向我:“这位,陆昭,字子明,现为奋武校尉,助备处理军政事务。”
我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江东鲁子敬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鲁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在孔明和元直脸上要长一些。
他的眼神锐利而深邃,仿佛要穿透我的表象,看清我的底细。
我坦然迎向他的目光,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平静。
我知道,玄镜台的情报显示,孙权对徐州之事有所了解,鲁肃此来,必定对我这个“徐州遗策”的提出者,有着特殊的关注。
“陆校尉过誉了。”
鲁肃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陆校尉年纪轻轻,便能得皇叔倚重,委以军政,实乃少年俊才。肃在江东,亦常闻陆校尉之名。”
“不敢当先生赞誉,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我谦逊地回应。
简单的介绍之后,气氛略显微妙。双方都在观察、评估对方。
鲁肃放下茶杯,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肃自江夏而来,沿途所见,荆襄之地,沃野千里,民殷物阜。然北方形势,却是日渐紧迫。曹操扫平袁氏,虎踞中原,南下之意,已是路人皆知。不知皇叔与诸位先生,对此危局,有何高见?”
来了,真正的试探开始了。
他没有直接谈论联盟,而是抛出了曹操南下这个最紧迫的问题,意在观察我们的反应、评估我们的决心和智慧。
主公闻言,面露忧色,叹息道:
“曹操势大,挟天子以令诸侯,备虽有心匡扶汉室,奈何兵微将寡,寄人篱下,实是有心无力啊。”
他这番话,半是实情,半是示弱,亦是一种策略。
孔明在一旁,羽扇轻摇,补充道:
“曹贼势强,然北伐乌桓,师老兵疲;且其新得荆州水军,未必能上下同心;
加之北方未靖,后顾尚有隐忧。若能审时度势,联合四方,未必没有克敌制胜之机。”
他的话点到即止,既指出了曹操的弱点,也暗示了联合的可能性,却并未明言联合何方。
我注意到,当孔明提到“联合四方”时,鲁肃的眼中精光再闪,显然抓住了这关键的字眼。
我立于一旁,并未急于发言。此刻,我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和分析者。
我在观察鲁肃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分析他话语中的潜在含义,同时也在评估孔明的应对,以及主公的态度。
鲁肃听完孔明的话,抚须沉吟片刻,点头道:
“孔明先生所言甚是。曹操虽强,亦非无懈可击。只是,荆州内部,景升先生(刘表)久病,人心浮动,蔡、张二族,权倾州府,恐难同心御敌啊……”
他这话,看似是在分析荆州局势,实则是在试探我们对荆州内部权力斗争的了解程度,以及我们的立场。
我心头一动,知道该我开口了。
我上前一步,接口道:
“子敬先生所虑极是。荆州表面的平静之下,实则暗流汹涌。然越是危难之时,越能见人心向背。
景升先生乃汉室宗亲,深得荆襄士民之心,若能振臂一呼,未必不能凝聚人心。
至于后事如何,外人实难预料。我等客军,唯有效忠景升先生,守土保境,以待时变而已。”
我这番话,既点明了荆州内部的危机,表明我们并非一无所知,又表明了我们作为“客军”的立场——效忠刘表,守卫边境,不干涉荆州内部事务。
这既是事实,也是一种姿态,避免过早卷入漩涡,同时保留了回旋的余地。
鲁肃听完我的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笑道:“陆校尉见事明白。时局艰难,诸位还能坚守新野,实属不易。”
接下来的谈话,又回到了礼节性的寒暄和一些无关痛痒的地方风物交流。
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深入触及敏感话题。
一个时辰后,初次会面宣告结束。主公亲自将鲁肃送到府门外,约定晚间设宴款待。
望着鲁肃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我轻轻吁了口气。
这场堂前初会,波澜不惊,却处处机锋。鲁肃此人,果然名不虚传,其智慧、城府、眼界,皆是上上之选。他此行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探问病情那么简单,联合抗曹的意图,几乎是呼之欲出,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和对象。
而我们,刘备的仁德、关张的武勇、孔明的智计、元直的沉稳,以及我所展现出的对局势的洞察和冷静,想必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初步的试探已经结束,双方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接下来,真正的较量,将在今晚的夜宴之上,以及后续的私下接触中,正式展开。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元直和孔明,我们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