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降落在大本营时，周建明望着营地飘扬的红旗，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林深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才发现老人的裤脚还在滴着暗河的泥水，裤腿内侧磨出的破洞里，露出块青紫的淤青。

“先处理伤口。”苏芮已经烧好了热水，把急救箱摊在帐篷里的防潮垫上，消毒棉球碰到周建明膝盖时，老人疼得闷哼了一声，“您的旧伤加重了。”

周建明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周野怀里的地质报告上：“那些岩画数据……都带出来了？”当少年点头时，他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指腹摩挲着腕骨处的疤痕——那是周野十岁时跟着他去野外考察，被树枝划伤留下的。

“当年就是在这里摔的。”周建明望着远处的三姐妹峰，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了抢在暴风雪前记录下热泉数据，踩空掉进了冰裂缝。等被救上来时，膝盖的韧带已经断了，报告也丢了大半。”

周野突然想起母亲总说的话：“你爸不是不爱家，是太爱那些石头了。”他翻开父亲的新报告，发现最后几页画满了简笔画——有母亲在厨房做饭的背影，有他小时候在雪地里堆雪人的样子，还有幅未完成的全家福，留白处写着“等回家补全”。

深夜的营地格外安静。林深在帐篷外值夜，看见苏芮拿着卫星电话站在月光里，对着屏幕轻声说着什么。走近了才听见，她在给救援队报平安，提到周建明时，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好像很怕，怕家人怪他这三年没消息。”

“他留了记号。”林深递过去块巧克力，“那些铜铃，那些岩画碎片，都是在说‘我还活着，等我回家’。”

苏芮剥开糖纸的手顿了顿：“我爸是消防员，十年前在火场失踪了。”她望着远处的雪山，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月光，“我一直想，如果他也能留下点什么就好了，哪怕是片烧黑的衣角。”

天刚亮时，周野突然掀帐篷出来，手里举着块从父亲背包里找到的芯片：“这是卫星定位记录仪！里面有三年来的全部轨迹！”他连接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条曲折的红线，像条蜿蜒的蛇，在横断山脉的地图上游走，“最后停留的位置，就在我们找到他的石室！”

更惊人的是记录仪里的音频文件。点开最新的一段，除了水流声和风声，还能清晰地听到周建明的声音，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小野，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爸在热泉边给你煮了碗面，虽然只有压缩饼干碎……等你看到这个，我们应该能一起吃碗真正的长寿面了。”

周野捂住脸的瞬间，林深看见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撤离计划定在下午。周建明坚持要最后检查一遍岩画数据，当他拄着登山杖走到那处冰崖时，突然指着崖壁上的凿痕：“看这些。”无数个细小的螺旋纹排列整齐，最新的一个还很新，边缘的碎石都没被风吹散，“这是我的日历，每过一天就刻一个，刻到第三百六十五个时，我就知道，该想办法留下更明显的标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