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鸡也跟着走了两步,站在桌子旁边,开口说道:“出手的人叫老卢,真名叫卢国威,他是逃荒过来的,去年冬天到的三乡镇,在津北区那边租了个破院子。”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后来他跟几个逃荒的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团伙,平时靠偷鸡摸狗过日子,有时候也抢点东西。这次动手的人,正是卢国威——上周三晚上,我在码头扛活,看见他带着两个人,扛着几个麻袋往河东的供销社走过去,再说那帮人昨晚还出手了一辆自行车,这事估计你们也很快查到了。”
田鸡说得很细,每个细节都没落下。他怕鬼子六不信,所以把自己看见的都讲了出来——其实他不仅看见了,还偷偷跟了一段路,看见他们往古乡村的方向走去,只是他没敢靠太近,怕被发现。
鬼子六听完,眼睛亮得吓人。他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壶都晃了晃,差点倒了:“好!”他站起身,对着院子里喊:“黑炭!猴子!都给我出来!”
很快,两个汉子跑了进来。一个皮肤黝黑,是“黑炭”;一个个子瘦小,动作灵活,是“猴子”。两人都是鬼子六的五大将,手里都拿着棍,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鉴于你的消息,麻烦你在这里多呆一会。”鬼子六对着田鸡说了句,然后转头对着黑炭和猴子安排:“黑炭,你带十个人,去津北区后山的破院子,把老卢的人都堵在里面,别让他们跑了!猴子,你带五个人,去码头茶摊报信,动作快点,别让他们察觉了!”
“好嘞,六哥!”黑炭和猴子齐声应道,转身就往外走,脚步飞快。院子里很快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汉子们的吆喝声,显然是在召集人手。
“这是自然,你们随意!我就在原地等你们回来。”田鸡点了点头,他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看着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他知道,等鬼子六他们回来,不管能不能抓到老卢,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老卢要是没被抓到,肯定会来找他报仇;要是被抓到了,老卢的兄弟也不会放过他。但他没办法,他得给妈抓药,得给小远读书报名,这些比他的命还重要。
鬼子六看了田鸡一眼,见他没什么异样,就不再管他,转身跟着黑炭和猴子往外走。他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把短枪——那是他从外地买来的,平时不轻易用,只有遇到大事才会带在身上。院子里的人都跟在他后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手里拿着刀和棍子,脚步声震天响,朝着津北区的方向走去。
田鸡靠在柱子上,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股子泥土的味道。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药铺的方子,上面写着“药膏五块钱”,还有几味别的药,加起来要七块多。他摸了摸方子,手指有点抖,嘴里小声念叨着:“妈,小远,等我回去,就给你们抓药,给你报名读书。”
院子里只剩下田鸡和小豆子、铁蛋。小豆子凑了过来,有点好奇地问:“兄弟,你认识老卢?”
田鸡摇了摇头,没说话。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很亮,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银子。他想起小时候,他和刚子在树下看星星,刚子说,星星是天上的人变的,好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看着自己的亲人。那时候他还信,现在却不信了——要是真有星星看着,为什么他的日子会这么难?
铁蛋也走了过来,他递给田鸡一根烟:“兄弟,抽根烟吧,等六哥他们回来,估计还得一会儿。”
田鸡接过烟,却没点燃。他把烟夹在指间,看着烟卷慢慢燃烧,烟灰落在地上,像碎掉的雪。他想起刚子,想起刚子在树下蹲着头的样子,心里有点疼——他没跟刚子说真相,没跟刚子说他不仅要提供线索,还要等鬼子六回来,跟他们一起去指认老卢。他怕刚子拦着他,怕刚子为他担心。
微风卷着榕树叶的味道,从破庙的门口吹进来。田鸡靠在柱子上,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报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但他不后悔,只要能给妈抓药,能给小远报名读书,他做什么都愿意。
院子里的铁丝网还在“叮当”响,像在唱一首没人听得懂的歌。田鸡的手指夹着烟,烟灰又落了一层,落在他破了洞的鞋子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刚子在榕树下蹲了很久,直到太阳当空,才慢慢站起来。他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脚步沉重。他路过药铺,药铺已经关了门,门板上贴着张纸,写着“明日进货,暂停营业”。刚子站在药铺门口,看了很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慌。
他想起田鸡刚才的背影,想起田鸡眼里的认真,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他转身就往镇郊外跑,脚步飞快,膝盖又“咔嗒”响了声,但他没管——他怕田鸡出事,怕田鸡真的去找鬼子六,怕田鸡再也回不来。
风吹在刚子的脸上,带着点凉意。他跑过稻田,跑过小桥,跑过乡间的小路,鞋子踩在泥里,沾满了泥巴。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响,像要跳出来一样。
快到破庙的时候,刚子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人的吆喝声。他赶紧躲在路边的草丛里,探头往破庙的方向看——是鬼子六他们回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黑炭手里押着个汉子,那汉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正是老卢;猴子手里扛着几个麻袋,显然是把那群人都抓了回来。
刚子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在人群里找田鸡,却没看见。他心里一紧,难道田鸡出事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破庙的门口,有个瘦高的人影靠在柱子上——是田鸡!他还在,只是脸色更白了,像是有点害怕。
鬼子六走在最前面,他看起来很高兴,嘴里哼着小曲。他走到田鸡面前,拍了拍田鸡的肩膀:“兄弟,谢了!这次多亏了你,不仅抓到了老卢,还把他们一锅端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田鸡:“这是给你的赏钱,除了之前的一百块,再给你五十,算是谢礼。”
田鸡摇了摇头,没接那五十块:“六哥,不用了,之前的一百块,你记得给刚子就行。”他的声音有点弱,显然是刚才等得太久,有点累了。
鬼子六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够意思!我肯定给刚子送到!”他把五十块塞回口袋里,对着田鸡说:“你要是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道上的人,不会让兄弟吃亏的!”
田鸡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看着鬼子六把老卢押进破庙,看着猴子把人推进进屋里,心里却有点慌——他怕老卢认出他,怕老卢突然喊他的名字。
刚子躲在草丛里,看着这一切,心里松了口气。他想冲出去,叫田鸡跟他一起走,但他不敢——鬼子六的人还在,他怕被发现。他只能等着,等着鬼子六的人散了,再去找田鸡。
过了一会儿,破庙里传来了老卢的惨叫声,还有鬼子六的怒骂声。田鸡靠在柱子上,脸色越来越白,他的手攥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了。他知道,老卢肯定在挨揍,以后那班人出来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破庙的门开了,黑炭和猴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点血污。他们对着鬼子六说了句“六哥,都问清楚了,老卢招了,那事是他抢的”,然后就去院子里收拾东西了。
鬼子六走了出来,他看了田鸡一眼,说:“兄弟,今天谢谢你了,你可以走了。”他顿了顿,又说:“刚子那边,我明天就让阿豹把钱送过去,你放心。”
田鸡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走。他的脚步有点快,像是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刚子在草丛里看着他的背影,赶紧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距离,怕被他发现。
田鸡走在乡间小路上,晚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飘了起来。他走得很快,心里却很踏实——他终于能给妈抓药了,能给小远报名读书了。他想起小远拿到新书包时的样子,想起妈喝了药后眼睛不模糊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挑了挑。
刚子跟在后面,看着田鸡的背影,心里也踏实了。他知道,田鸡虽然闯了祸,但至少现在是安全的。他想等田鸡到家了,再跟他好好聊聊,跟他说“以后有事别一个人扛着,我是你哥,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