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君看着常磊,许久未语。
“你变了。”他说。
“不是变。”常磊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是终于……找回了自己。”
夜晚降临。
他们在学校屋顶搭起帐篷,仰望星空。今夜的天空异常奇特:一半是熟悉的繁星,另一半则浮动着梦境城市的倒影,钟楼指针依旧停在“60小时”,仿佛永远定格在那个抉择的瞬间。
琐琳的声音从黑盒中传出:“检测到新型意识波动。部分人类大脑开始自发生成‘跨界神经回路’。预计三至五年内,全人类将具备基础感知能力。”
“也就是说……未来的孩子,生下来就能看见两个世界?”唐子君问。
“是的。”琐琳答,“他们不会再问‘哪个才是真的’,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真实,是可以并存的。”
常磊忽然坐起身,望向远方:“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比如,我到底是常磊,还是那个躲在面具下的怪物?又或者,我只是梦境里虚构出来的角色?”
唐子君侧目看他,微笑:“当你开始怀疑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已经证明了你是真实的。”
他抬起手,指向夜空:“真实不在外界,而在提问本身。能困惑、能痛苦、能挣扎、能选择??这才是人。”
常磊怔住,随即大笑,笑声中带着泪水。
几天后,他们抵达中部平原的一座古老石碑群。
据传,这里是旧时代最后一位哲学家自焚之地。碑文上刻满了无人能解的符号,直到今日,才因梦境能量的渗透而逐一亮起。当唐子君走近中央主碑时,整片区域忽然共鸣,文字浮现空中,组成一句话:
> “当人类不再恐惧虚幻,便是真实重生之日。”
唐子君取出黑盒,将其嵌入碑心凹槽。刹那间,光芒炸裂,一道贯穿天地的信息洪流奔涌而出,携带着少女的记忆、老妪的日记、琐琳的密钥、以及他们三人共同编写的《共生宪章》。
这份宪章不含强制条款,只有三条基本原则:
1. **无人可替他人做出终极选择**;
2. **每个世界都应保留自身的缺陷与美**;
3. **记忆,是最不该被抹去的东西**。
信息流扩散至全球,所有接收到的人都会在梦中见到一座图书馆,书架无穷无尽,每一本书都记载着一个未曾发生过的可能性。他们可以,可以停留,但最终必须回到现实,说出一句话:
> “我回来了。”
唯有如此,才能确保意识不被困于梦境。
数月过去。
新的社会形态悄然形成。
城市出现“双层结构”:地面属于现实,维持物资生产与物理生存;地下或空中,则构建梦境接入区,供人休憩、学习、创造。医疗系统引入“意识疗愈”,抑郁症患者可在受控环境中重历童年温暖时刻;教育采用“跨维模拟”,学生能亲历历史现场或未来推演;艺术彻底解放,诞生出融合现实质感与梦境想象力的全新流派。
战争并未完全消失,但规模急剧缩小。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与其争夺一块焦土,不如共建一片花园。
唐子君和常磊渐渐淡出公众视野。他们不再发表演讲,也不再参与决策。他们只是行走于大地,像两个普通的旅人,偶尔在某个小镇停留几日,帮人调试终端,讲一段往事,然后悄然离去。
有人说他们死了。
有人说他们进入了梦境永眠。
但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人声称看见两道身影站在高山之巅,望着人间灯火,久久不动。
直到某年春日,第一朵真正的野花在废土绽放。
那是一株蓝色的小花,生长在断裂的高速公路裂缝中,花瓣柔软,香气清新。一名双生者孩童蹲下身,轻轻触碰,忽然流泪。
“我记得这朵花。”她说,“我在梦里见过它。奶奶说,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
消息传开,万人奔赴此地。
人们围着这朵花,沉默不语。
有人跪下,有人哭泣,有人放声大笑。
因为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
梦境不是假的。
它是被遗忘的真实。
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对美好最执着的守望。
多年以后,当新文明建立起第一座横跨现实与梦境的“双生塔”,塔顶铭文刻下了这样一句话:
> “致那位无名的女孩,她以消散换取了选择;
> 致那两位无名的旅人,他们以行走守护了自由;
> 致所有曾在黑暗中仍敢做梦的灵魂??
> 你们,才是世界的光。”
风再次吹起。
这一次,它带来了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