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瞬间亮了,猛地扑到我怀里,小小的身子颤抖不止。
我懵了,却又不忍心推开她,只能由着她抱着。
她又哭又笑,嘴里嘟囔着:“姑姑,阿玛说你死了,皇伯伯不许任何人提起你。我就知道,姑姑不会丢下承欢一个人的。”
皇伯伯?
这个世上除了皇帝,还有谁能用“皇”字?
莫非她口中的“姑姑”与我的身世有关?
就在这时,玉奴拿着披风走了过来。
“承欢格格,这位是宁贵人,不是你口中的姑姑。”
她一边说,一边将承欢拉开,又捡起地上的梅花交给她,“格格除夕夜宴私自离席,若是巧慧姑姑知道了,怕是三五日都吃不到点心了吧?”
玉奴的眼神好冷漠,像是在警告,她连野猫都不舍得伤害,又怎么会对一个孩子如此呢?
一定是我看错了。
承欢显然不吃这套,她依然痴痴地望着我,擦了擦眼泪,祈求似的开口:“你真的不是若曦姑姑么?”
看着她落泪,我的心莫名地酸胀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溢出一般。
我不自觉地问道:“格格,我很像你的姑姑么?”
“格格!”玉奴有些不耐,语气加重了几分,“奴才刚才说了,这位是宁贵人,您该称呼她一声宁娘娘。”
承欢显然被镇住了,她转了转眸子,眼底充满期待:“宁娘娘,喜欢吃芙蓉糕么?”
“喜欢,芙蓉糕不是御膳房日常会送的点心么?”
我猛地看向玉奴,我感觉她有事情瞒着我。
我心里乱糟糟的,那种不知前路的飘零感油然而生,脑中甚至冒出了一个可怕又可笑的想法。
我怀疑,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将宁儿!
玉奴却笑了,柔声道:“格格,你是不是还要问宁娘娘,喜不喜欢红梅?会不会踢毽子?会不会做那种爽口柔软的点心?喜欢太平猴魁还是雨前龙井?”
承欢重重地点头,不死心地看向我:“宁娘娘喜欢这些么?”
玉奴直接笑出了声,“格格,这些都是皇上的喜好啊,后宫又有哪位小主敢不喜欢呢?”
“……”
承欢似乎被她说迷糊了,眼神不再那么坚定,憋着嘴,扑到我怀里哭了。
不光是承欢,我也想哭。
我蹲下,紧紧地抱着承欢,明明是想安抚她,自己却哭得比她还凶。
我怎么能不哭呢?
玉奴方才说的那些,吃的喝的是内务府依例送来的,玩的做的是玉奴引着我做的……
与其说,他们猜中了我的习惯喜好,倒不如说这些习惯喜好,是他们硬塞给我的。
我如今是个空心人,他……他们都在引导我,成为他们心中的将宁儿,一个事事处处满足皇帝需求的将贵人。
而原先的我究竟是怎样的?
或许,再也不能知道了!
玩物?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个词,目光投向玉奴,我视为知己的人,心紧紧揪着,一波一波的疼痛……
玉奴与我对视了半响,叹道:“小主,奴才先送承欢格格回去吧,不然惊动了华妃和皇后,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端。”
我刚想松开承欢,她却猛地勾住我的脖子,伏在我耳畔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乖乖跟着玉奴走了。
玉奴回来的时候,我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却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我无法接受,这些日子她待我好,是为了将我塑造成一个玩物,一个没有记忆,不知来历的玩物。
玉奴像往常一样,为我掖好被子,然后在外间的暖榻上躺下。
隔着屏风,我听见她说:“很失望吧?觉得奴才是个虚情假意,待价而沽的小人,一直在引导您做出皇上喜欢的样子,待您飞上枝头,我便奴凭主贵?”
我没有作声,只是用力拉扯被子,表示自己的不满。
玉奴听见了动静,苦笑了一声:“小主以为芙蓉糕、太平猴魁、雨前龙井这些东西,是奴才想弄就能弄到的么?
你可知那日与夏常在争执的安答应,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样冷的天气,您穿着狐皮锦缎披风,她为何只着一身夹袄,甚至连过冬的碳火,都要靠沈贵人补济,难道是内务府忘了她那份儿?”
我悟了,玉奴不过是个奴才,又如此能够左右御膳房和内务府?
“是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问话,还是在下结论。
“小主啊,这后宫,这天下,谁又不是他的棋子呢?我们能做的,只是安于本份罢了!”
玉奴语声苍凉,就如我此刻的心境一般。
安于本分?
我想不起从前便罢,若是哪天想起了,又该如何呢?
继续佯装失忆么?
这一切太过荒谬,还有承欢格格,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若曦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