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喝酒喝的太急了,脑子晕乎乎的,眼下只想赶紧回去。
可怡亲王打开了话匣子,哪里容得我走,喝了口酒,又苦笑了一声:“哎~原本我正愁这桩事儿,怕来日见着……”
他顿了顿,瞥了我一眼,“怕见着她……姐姐不好交代,如今也算上天眷顾,免了我一桩心思,将来我撒手去了,也轻省些。”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觉他说这些断头话实在不吉利,便故意问及承欢格格近况,盼着他能多些忌讳。
一听我问承欢,他面上又泛起笑,“前阵子西洋来了个画师郎世宁,本是给主子们作画取乐的,她不过跟着学了几日,年初一画了一副献给皇上,皇上便将郎世宁指给她做师父了,如今正在圆明园……”他顿了顿,思索了许久,才道:“噢!采风!去采风了!”
原来是去圆明园了,那孩子附在我耳畔说了句元宵要来,那日我一直等到二更天,怕惹出事端又不好同高无庸他们说起,白白惦记了两个月。
“皇上爱重怡亲王,所以爱屋及乌。”
我附和着,心里安定了许多。
怡亲王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喝酒,嘴角扬舒缓的笑。
我刚想告辞,却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是谁!哪个不长眼的在里头?这地儿是能轻易来的么?”
我手足无措,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脚步声愈发近了,他丢下酒瓶,抓起我的手就走。
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我挣不脱他的手,只能一面小跑着,一面嘟囔:“放手!于礼不和!”
他牵着我,径直入了那屋子,黑灯瞎火,他冲我做了“嘘”的动作,转身出去了。
我听见他说:“查理!是我!今日与皇兄对弈,他许我宿在宫中。”
“怡亲王吉祥,恕奴才多言,这地儿皇上不许人来,去年碎玉轩的芳贵人误闯此地,皇上让她禁足,肚里的孩子都因此落了胎,如今怕还在冷宫懊悔呢,想必……您也是听说过此事的。”
“明日,我会亲自去向皇兄请罪。若还是不放心,就让你主子讷亲来拿我。”
“奴才不敢!”
一串磕头声之后,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松了口气,借着月光看着屋内的一切,竟好似在梦里见过一般,我不由自主地往里头走,手指划过桌子、几案……
“宁贵人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
我缓缓地往外走,冲怡亲王福了福身子。
转身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下意识开了口:“这里之前是谁住的?”
“纯元皇后。”怡亲王答。
“纯元……皇后?”我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看向怡亲王:“皇后娘娘的小字不是宜修么?”
“纯元皇后已经离世了,除了本王大约没人敢提及她,包括这个院子,也没几个人知道是她住过的,这些都是禁忌,就算大家知道也不敢提。贵人是聪明人,闲事莫理,好生养病才是正道。”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和一张药方递给我。
见我迟疑着没接,他又道:“治烫伤的。”
“王爷怎么……”
我愈发奇怪了,莫非他吹笛子是为了引我来,目的就是给我烫伤药?
可我与他分明是头一见啊!
他无奈地笑了,拉开手袖赫然显示出一处烫伤,“这药原是我自己用的,是丰台大营里军医配的,想必比太医院管用些。”
我为自己龌龊的心思羞愧,收起药和方子,快步往外走。
怡亲王跟在后头,拎着酒瓶子一口一口地喝,一路上再没有多说一句。
眼看快要到门口了,我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想必怡亲王与那位若曦姑姑是旧相识了?”
“是!”他抬头望了会月亮,又目光炯炯地直视着我:“生死之交,无关风月。”
我叹道:“好一句‘生死之交,无关风月’!”
我们都默默看着月亮发起呆来,我对那位若曦姑娘产生了无限想象,能与怡亲王这样光风霁月的侠王相交,想必不是俗人。
过了好半晌,我侧首望向怡亲王:“难得今儿遇上她的知己,你我又这般投缘,那我便再问一句,我与她――”
“不像!”他抢着说出了口,思虑了一瞬,又道:“像也不像,你是你,她是她,与其纠结这个,只会蹉跎岁月,倒不如珍惜当下。”
像便是像,不像便是不像,这算什么话儿?
我不解地看着他。
怡亲王定定地打量了我好久,忽然叹了口气:“贵人回吧!”
“谢王爷的药!”我福了福身子,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