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就动了嫌隙之心,衣裳不过是由头。
法事还未结束,皇帝便来了。
我毕恭毕敬地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他连忙将我扶起,凑到我耳畔逗我:“熹妃千岁吉祥。”
我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收敛了神色,转而看向我身后的眉幔“惠贵人也在这儿?”
“是!臣妾担心侄,她怀着孩子,连医药都不能得,臣妾只能来求求菩萨,盼着上天垂怜降福,护佑龙嗣。”
眉岬难身挺得笔直,双眸却低低地垂下,语气凄楚中带着强硬。
她对皇帝的厌恶和失望,一目了然。
皇帝的脸都黑了,半响才憋出一句:“朕什么时候说过不给她医药?”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说与不说都不妨事。”
眉嶙旖且还矗那种苦涩的嗤笑便漾开了。
皇帝板着一张黑脸,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连忙开口:“既然皇上没说,那必定是看守的奴才们自作主张,这是要置龙嗣于死地呢!皇上不管管么?”
皇帝沉吟着“嗯”了一声,扫了眼苏培盛:“你去一趟!”
“喳!”
苏培盛打了个千,转身出去了。
眉嵴獠盘起眸子,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复又垂下:“谢皇上开恩。”
“皇上,不如你亲自去碎玉轩瞧瞧?”我用胳膊肘推了推他,目光带着恳求,“去看一眼吧?这样也安心些!”
他没有作声,只是瞥了我一眼,像是要吃人一般不耐。
想起上次我赌气,叫他去看莞嫔,他气得掀桌子。
我连忙挪开眸子,再不敢多话了。
回宫的路上,我们一言不发,气氛压抑得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喘。
到宫门口的台阶时,他突然转过身来扶我,大约是下意识地,他自己都僵了一瞬,旋即无奈地笑了。
这一笑,令我愈发地委屈。
我哼了一声,啪地拍开他的手:“皇上是要折煞臣妾么?”
我绕开他,径直往前走。
他跟在后头,有些委屈似的说着:“我怕你跪得太久,膝盖受不了,所以早些接你回来,你倒好,口口声声把我往别处推。”
“皇上,我如今是有名有份的熹妃,是皇四子弘历的生母,是钮祜禄家的嫡长女,我必须大度,不是么?”
我侧首望着他,故意模仿眉岬挠锲来气他。
他被我的气得原地打转,嘴里反复问着:“为什么把我往外推?”
我是在把他往外推么?
我分明是担心他啊!
我无奈,上前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莞嫔和孩子出了差错,后悔都来不及啊!”
他道:“出不了差错。”
“宫里的生存之道,你比我清楚,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圈禁她,都不该置皇嗣于危险之中。”
我浅笑着与他对视。
他的眼中只有我,这便够了。
他红着眼眶,轻轻抚着我的脸颊:“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不允许有任何说你是什么替身。”
莞嫔不是他选入宫中的么?
人家或许也跟我一样,心里惦记着外头的海阔天空。
想到这里,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有一刹那的疼。
我滑坐在旁边的软塌上,缓缓道:“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
他上前抱住我,在我头顶亲了一下。
我倚在他怀里,低声嗫嚅着:“去一趟碎玉轩吧,就算只是在门前稍微站一站,就当是为了孩子。”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我抱得很紧,说再不会让我受委屈了,往后我是宫里最尊贵的熹妃,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
后来,他到底是去看了一眼莞嫔,回来之后似乎不大高兴。
不高兴归不高兴,皇帝还是对莞嫔做了安排,命皇后负责为其保胎,碎玉轩撤了一半的侍卫,日常也可以随意出入。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碎玉轩里,皇帝与莞嫔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我猜,莞嫔大抵是不会服软的。
与一般的女儿不同,她有一副傲骨。
当初,因为这副傲骨,她不屑于对我这个替身动手。
如今,也因为这副傲骨,使得她无法屈从于为人替身的命运。
诚如我与年世兰最后的对话:莞嫔的信仰坍塌了。
梅香不解,问我为何要帮莞嫔。
菊韵笑着接口:“娘娘心底纯良,最是大度谦和,这才是一宫主位的气度呢!”
才不是呢!
我才不是什么大度的女子!
劝皇帝雨露均沾这样的话,我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的。
我摇头:“我只是为了皇上,他不该让替他孕育子嗣的女子受罪。”
自打我有身孕,皇帝没有再招幸过任何妃嫔,他每日早出晚归,努力做个寻常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