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来得晚,偏性子急,冷着脸对波心道:“还不住手么?适可而止吧!她虽是个粗使,也是府里用老了的人,不是你想欺便能欺的。”
一个世子夫人身边的丫头,说出这等没分寸的话来。不过也是因那传说中的横财红了眼,看舒德音和身旁的人不顺罢了。
波心不成想晚灯能明摆着拉偏架,也不冲着她去,只追着彭婆子:“你若有能耐,就不要躲在别人后头。是黑是白,你出来说个清楚!”
彭婆子哪肯出来:“三少奶奶身边的丫头都是高人一等的,婆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婆子不同你掰扯,要杀要剐,三少奶奶给句准话就是!”
波心听她口口声声只往舒德音身上绕,怒吼一声,拉着彭婆子同归于尽的心都有。
闹成这样,厨房几个妈妈竟没一个上前来劝和的。盖因这个彭婆子就是块滚刀肉,谁都犯不上为了舒德音去惹上这个老货。
待见了晚灯出面,就更不肯出来多说一两句了。在她们看来,这已经是世子夫人和三少奶奶间的斗法了。
管事的郑妈妈今日有些跑肚。去了趟茅房回来,竟是这么个局面。
她眼前都是一黑,赶紧上前来抱住波心:“波心姐姐,快不气,有什么委屈,只和婆子说就是!”
波心鼻子一酸,好险没哭出来:“那彭婆子没口子的只攀扯我们少奶奶,我倒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居心,谁指派的她!”
郑妈妈一哆嗦:“可不敢多想,波心姐姐,大家话赶话,说出些不好听的,也是有的。那彭婆子最是没眼色,你是有体面的,不和她计较也就是了。指派什么的,可不敢说的。”
彭婆子当然只盼着息事宁人的,故并不跳出来说话。
波心瞪着一屋子的人,个个都瞅着她,仿佛她要不就此作罢,就算是她无理取闹了一般。
波心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她年纪小,在高门内宅时日尚短,斗争经验到底不足。眼下的局面她从未经历过,只能凭本能气得泪如雨下。站都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下,泪流了几升了,都没有一句话出来。
一旁毫无存在感的月季,这会儿也是被她唤醒了一般,咧着嘴哭得十分凄惨。
郑妈妈心知这事不能善了。这番闹腾已是误了时辰,赶紧一边分派重新给各位主子装食盒,一边叫了心腹过来,听了一遍事情经过,瞪着心腹:“你倒是会站干岸!”
事情既清楚了,郑妈妈就叫扶起了波心。她亲自提着食盒,往湘仪院去了。月季缀在后头,不时抽噎一声。
舒德音每日给自己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倒没注意到吃饭的时辰已过了。
孙妈妈却是等得急了,遣了个小丫头跳儿去瞧情况。才出院子,就遇上了郑妈妈一行人。
跳儿也是个机灵的,一看波心和月季那副形容,调头就往院里跑,郑妈妈喊都喊不住。
跳儿跑回院里,就喊孙妈妈:“妈妈,妈妈,波心姐姐和月季姐姐怕是受欺负了!哭得不成人样了,是被郑妈妈拖回来的!”
紧跟在她身后的郑妈妈差点扑倒在地。明明是波心哭得没力了,她好心叫人搀扶着她,怎么就成拖回来了!
八岁的小丫头,嗓门又亮又尖,连珠炮似的把一串话喊出来都不带打顿的,一时间连正房里的舒德音都被惊动了。
她站起来,要往外走,孙妈妈已掀帘进来了:“少奶奶,厨房的郑妈妈把两个丫头带回来的,待婆子先问问情况?”
舒德音想想也是,就又坐下了,哪里放心得下呢?捏着本书,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那头郑妈妈等人已到了院中。波心见了清河,喊一声“清河姐姐”,扎进清河怀里痛哭不已,吓得清河脸色发白:“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
郑妈妈满脸尴尬的笑:“都是婆子的错,没管好厨房的仆妇们,委屈了两位姐姐。可别误了少奶奶的饭,婆子这就送进去吧?”这是要亲自去同舒德音解释。
孙妈妈站在正房外头,伸手去接那食盒:“不劳烦郑姐姐,这是婆子的活计。”
郑妈妈盘踞在厨房这么些年,在府里根基极深的。但也知道孙妈妈是侯爷的人,轻易不敢得罪了:
“孙姐姐,婆子这不是来给三少奶奶负荆请罪的嘛!还得劳您美言几句。今儿的事,委实怪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我要不贪嘴喝那碗凉茶,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您看这都年下了,还给主子们添不痛快??”
拉拉杂杂的,是要用自己的脸面把这事圆过去了。倒不是为了那搅屎棍般的彭婆子,不过是想着,世子夫人身边的晚灯搅在里头,这一不留神,就是大房和二房的争端。中间挡雷的,不就是厨房那一帮子惹事的、站干岸的,以及郑妈妈这个管事的么!
她这个班子带起来不容易,要是打散了,许多事就不便了。
孙妈妈皮笑肉不笑的:“我们湘仪院的丫头不经事,出去受欺负了也好,惹是非了也罢,总还有张嘴跟婆子回报的。到时值不值当去打搅我们少奶奶,婆子自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