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先生看了舒德音一眼,带着点莫名的唏嘘意味,道:“舒德音,你现下去山长的书房,山长有事寻你。”
舒德音和徐掌珠交换了一个目光,徐掌珠跟着站起来:“先生,我陪舒德音去吧?”
“你坐着,”裴先生又看了一眼舒德音,这回带了点安抚,“山长夫人也在,你不必忧心。”
舒德音便拍拍徐掌珠,小声道:“无妨的,我先去瞧瞧。”
她在去山长书房的路上,把一早上的异常事情理了理:赵语嫣没来,和赵语嫣亲近的几个闺秀也没来;然后山长寻她,连师母也惊动了??
这么一理,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昭然若揭了。
果然,她走到先生们的明理楼时,廊前是一个有些许眼熟的随从,正是包过。
包过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在她走过来时,快速道:“有几家人以退出书院做威胁,要赶你出去。”
说完,他就快步拐过回廊,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舒德音眯了眯眼,这个人,这个声音,为何这么熟悉?
但来不及细想了,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山长书房的门:“先生,舒德音前来请教。”
牧弘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微怒:“进来吧!”
舒德音进去,正对上几双审视的眼睛:赵家的三奶奶她是见过的,但其她几位,请恕她眼拙,一个都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自然不要去打招呼的,她只躬身给牧弘和师母行了礼:“先生,师母。”
在书院里头,牧弘更喜欢学生们叫他先生,而不是他的职务——山长。
牧弘朝她招招手,叫她到师母旁边去站着,道:“这几位是你同窗们家里的长辈,今日来是问一问我,怎能将一个已婚女子招进书院之中。”
他也全没有一丝拐弯的,有一说一,倒让赵三奶奶有些赧然:“牧山长,实在不是来指摘您。只是家里的孩子们都是精心养出来的。送到书院来,是相信山长和先生们,能将孩子们教导成人。若这是个人人都能来的地方,那么大家闺秀们就不便来了。”
牧弘和师母已同他们理论过一通,该说的都已说了。奈何这些高门贵妇们自恃身份,面上对山长极是尊敬,但其实不把他真当回事的。
因此说了许多,全没叫她们转变了想法,反而是牧弘和师母都气得够呛。
牧弘就看着舒德音道:“我曾应允了你,只要你能通过了考试,我便收你进学,其余事务,都有我来担着。今日找你来,是要对你说,”他长叹了口气,十分疲惫的样子,“我云鹿书院虽是女院,唯才是举的风气不如云集。但我私心想着,若是有才有德,我便要尽力做到有教无类。”
赵三奶奶一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赵三奶奶,她的脸皮子都耷拉了几分,显出了几分刻薄的老相。
“??因此,舒德音,无论是谁来同你说话,只要我牧弘没有说一句,云鹿不再接收你。那么你就能继续在云鹿待着,待到你自己不想待的时候为止。”
舒德音仓促咬住了下唇,她在门外时想象过里头的场景,想象着她要怎么把人的话驳回去,把人的质疑怼回去。
她唯独没有想象到的,是牧弘会站在她面前,挡住了所有的非难。
师母也笑道:“正是呢!你先生早说了,世道对女子刻薄,已错待了他一个心爱的学生。他总要保住这一个。”
在场的人,也只有他们师生三人明白,她说的第一个人是谁。
赵三奶奶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牧山长这么说,竟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牧弘都笑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意思,是说不顾天下人的反对,公然干罪大恶极的事情,”他一介文人,咬文嚼字都能气死人的,“赵三奶奶不如说一说,天下人怎么反对德音进学?而我不过收了一个学生,又怎么是罪大恶极?”
舒德音觉得赵三奶奶很快就要和赵语嫣昨天一样,被华丽丽气哭了。但是赵三奶奶顽强地挺住了:“牧山长竟要为了她一人,赶走这许多女学生么?”
舒德音要说话,师母捏了捏她的手,开口道:“赵三奶奶此言差矣。书院大门朝天,令千金进得,德音自然也进得。如今令千金要走,那是她的选择。并没有人要逼她的。”
旁边有个贵妇人就道:“我们的孩子就是不能同国鼠的孙女在一处学习!没的带坏了好好的孩子!”
舒德音真想把昨天怼赵语嫣的话搬出来再怼这贵妇人一次,奈何她的手被师母捏住了,不叫她说话:从辈分上来说,她到底是晚辈,和一群“长辈”对嘴,到底不好听。
“乔夫人??”牧弘唤了这么一声,舒德音的眼睛不由一闪,哪个“乔”?难道是工部乔大人的“乔”?
“??舒德音是舒万里的孙女不假。但这又能说明什么?这个世道,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例子都少了,我更没有听过祖父国鼠,孙女也做贼的论道,”他说着又是一笑,“我只知道,德音她日日和定远侯府的小姐们在一处,可定远侯却从未忧心过家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