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被拒绝,云阳长公主柔媚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竟不来?”
舒德音只可怜巴巴地看着宋先生:“先生?”
宋先生表示对她尊师重道的表现很是满意:“正要如此!师者??”
眼看就是一场长篇大论,云阳长公主不耐烦地挥挥手:“先生,我找舒德音有事。”
“有什么事?传道授业是人生大事,断没有中断课堂的道理!”
云阳长公主眼睛又眯了眯。舒德音见势不好,这个云阳长公主任性无比,说不得就要迁怒宋先生:“长公主,能否请您寻个地方稍坐片刻。臣妇听完讲课,便去寻您?”
云阳长公主真真的气笑了,但她难道要当着满座学生的面同舒德音计较?和一个老酸儒计较?
她袖子一甩,什么也没说,扬长而去。
宋先生长叹着气摇头,说什么“本应是天下女子表率”,真心实意感叹这一届皇室贵女的礼仪有缺。声音都不带压一压的,那云阳长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不出神色地远去了。
舒德音简直是崇敬地看着宋先生:文人风骨,这便是了!
宋先生收获了这么诚心诚意的欣赏和敬佩,倒没有飘飘然。反而又是感叹人心不古,世间唯有权势没有真理了??
等舒德音上完课,就有侍女又来请她:“长公主在山长书房里等你。”
舒德音觉着自从接收了自己,牧弘都能老几十岁去:单是每日接待贵客,他就能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来的是女客,师母也在一边作陪。等舒德音来了,云阳长公主就道:“成了,你们出去吧!我同她说说话。”
舒德音皱了眉头:即便是洪元帝在此,也是不会如此和牧弘夫妇说话的。他们是一方大儒,是学子们最尊敬的先生。
牧弘夫妇却是面不改色,牧弘起身道:“你们女子间谈话,我便不打搅了,”他对师母笑道,“劳烦夫人替为夫招待好贵客。”
师母也含笑应了,牧弘就往外头走。
云阳长公主又拿出那似笑非笑的面具来:“两位先生是怕我为难了这丫头?”
牧弘径自出去了,师母笑道:“长公主何等样人,怎会和她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不过是有幸借了地方给长公主用,要尽好地主之谊罢了!”
云阳长公主就没有多说什么,只看着舒德音笑:“这便是我羡慕你的地方了。”
舒德音不解:“长公主天之骄女,如何同臣妇玩笑呢?”
“我从前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只觉得人世险恶。为了阿弟,须得收起一身的软弱和善良,只和世间拼杀、抢夺,”她削葱根样的手上养着尖尖长长的好指甲,那手指垂在椅侧,如一段能叫人殒命的美丽,“后来京城里多了一个你,多了一个舒灼华。我还想着,不知道你们又要如何活下去。不成想,你竟是比我好命的。”
这段话引起了舒德音极端的不适,于是她把嘴闭得紧紧的,不搭腔,也不露出什么表情。
“??我记得从前的你,倒是个伶俐的,憨憨的没什么心机的样子。一看就是叫人娇宠着长大,长着一张没见过风雨和苦难的脸。但如今的你什么样,我真是好奇。定远侯家风雨飘摇,偏愿意为了你,和满京城的人对上;连在士林中饱有声望的许山长和牧山长,都要为你出头??”
舒德音看着她那张怅然的脸,突然发现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眼白里添了些许昏黄。她依旧美丽得让人心折,可她不快活。
“??不过一桩小事罢了!偏小题大做到这般程度。小呦呦,”她俯过身来,“姑姑真是替你难过呢!又羡慕你,又替你难过,姑姑是不是老了?”
舒德音这回控制不住地皱起眉头:云阳长公主是她姑父的姐姐,七拐八弯的,也勉强能得她一声“姑姑”。可她在舒德音面前自称姑姑的样子,实在令她一身的寒毛直竖。
云阳长公主叹了一回自己的韶华渐逝。伸过手来,便抚上了舒德音连毛孔都不见的脸:“这张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小脸蛋,怎么有人忍心叫你见风雨呢?听姑姑的,不要被他们吓倒了!走好你想走的路!要是撑不住了,”她轻轻捏住舒德音的脸颊,爱怜地捏了捏,“来同姑姑说,我替你挡着!”
长公主走了许久许久,舒德音还在原地坐着没有动,师母都担忧地来看她:“你在想什么?”
舒德音扬起脸:“我在告诉自己,云阳长公主的话,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云阳长公主到底在想什么?这是舒德音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