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口一个夫家,洪元帝面色不改,只问舒德音:“难道是因着你姑姑要寻你许家的姐姐进宫来给她做伴,你便说姑父不疼你了?”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连舒皇后的脸都抽了抽。
舒德音再挤不出笑容来,索性不挤了。她指指桌上的席面,半嘟起嘴控诉。
“才不是呢!姑父特地吩咐御膳房给臣女??算了,我也改不过来,便不改了!姑父叫人给臣女做的,全不是我能吃的!姑父只记得我从前爱吃什么,全忘了我在守孝了!可不是不疼我了!”
洪元帝张了张嘴,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头。舒皇后垂了眼皮子,看了地面不做声。许家的女眷们恨不得原地消失,安静如鸡地减轻存在感。
舒德音只气鼓鼓看着洪元帝,嘴巴都能挂油瓶了:竟不是怪洪元帝抄了她满门,只怪他忘了自个儿孝中不得吃素。
再是帝王心肠,也不过是个人。从前待舒德音,不说有几分做戏,真心喜爱是有几分的。
如今她还是言笑晏晏地亲近他,他也不好真叫她委屈得眼泪巴巴的。
他只得摸着鼻子,叫人去寻了好东西来,给了舒德音赔罪。
舒皇后叫这一幕闹得哭笑不得,瞪了舒德音,又去嗔洪元帝。
“才说不要惯坏了她,如何又去听她无理取闹呢!她最是个没规矩没分寸的,蹬鼻子上脸得鬼见愁,再不能纵了他。陛下这便走罢。”
洪元帝难道还能不走吗?满席的女眷眼睁睁看着,他只得走了,临走还笑呢。
“孩子小着,莫训斥得狠了,叫她在夫家人跟前儿没了脸面。”
他带着人消失在小花园口,舒皇后仰仰脖子,将含在嘴里的一口气用力咽了下去。
舒德音也卸了一身绷紧的力道,靠在轮椅上长长舒了口气。
可许家的女眷们,却无法松一口气:那看不清的硝烟和压力仿佛还在空气里萦绕着,她们不敢轻易吐气,唯恐增加了空气的重量;她们不敢轻易吸气,唯恐那重量进了五脏六腑,这便将她们梗死了。
回府的马车上,人人都是虚脱了般,也无力说话了。
舒德音闭了眼睛坐着,世子夫人看着她疲惫的面容,这是头一次真正知道这个孩子的城府和不易。
许玥一路都在心神恍惚,许璐知道她正在天人交战之中,并不去扰她。
只在下车的时候,许璐轻轻说了一句:“大姐姐,我如今才知道,祖父为何喜欢德音了。”
许玥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许璐这是何意。
许璐便多说了半句:“那个小公公说的对呢,便是德音有了娘娘的十中之一,在京中闺秀里,已是难得了。”
舒德音回了湘仪院,真个就瘫在轮椅上,手指尖儿都懒得动弹了。
偏阿停还要同她说:“在席上的时候,娘娘轻声说了句话??”
舒德音的身子又绷紧了,简直弹起上身望着阿停:“说什么?”
原来舒皇后轻声说了句“天真太过了”,只舒德音听力本就不好,竟没有听到。
舒德音仔细想了想,确实有些夸张了。
她从前在洪元帝面前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洪元帝也从来没有计较过。如今她找不到别的相处模式,可不是就要把从前那个魔星请出来么。
只是再如何看,到底是失去了亲人的,不管如何天真不解世事,也不可能全然没有一丝阴影吧。
唉,确实要多花些时间来,研究出一种专供洪元帝的人设了。
世子夫人亲自向定远侯和许绍谦回了今日的情形,至今还是后怕得冷汗阵阵。
“??我估摸着娘娘一心怕德音难做人,故而只想搅了这事。咱们家的姿态是做足了的,便是不成,陛下知道我们有这颗心,也??”也只会恼了舒皇后吧。
定远侯没有说话,许绍谦心中纷乱,问世子夫人:“那陛下是否能够回转心思呢?”
世子夫人如何知道呢:“德音东扯西缠的,只将陛下的话头绕了过去。我看她的意思,是趁着帝后都没有发话??”
大家都明白了,这是要打个时间差,把女孩儿们都定出去。
定远侯也是这个意思,便定了亲事,晚几年出门子罢。
想他杀敌无数,如今连家里几个孙女儿的婚事,都闹得这般憋屈,实在是天威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