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带娘走。”
“走?去哪里?”
“西北。”
许玥一身的迷蒙都叫他这句话震碎了:“她如何肯去?”
许家进宫的事情,真真是给不少人家带去了不安和震荡。
在许玥姐弟往庄子里去的时候,三夫人也托辞双胞胎想念外家的玩伴,一大早就要了马车往忠勤伯府走了。
舒德音和许瑷还是照常进学的,许瑷看了舒德音眼下的青黑:“可是没有睡好?”
舒德音苦笑一声,揉了揉眼皮子:“不知道我姑姑如今怎样了。”
许瑷默了默,握了她的手:“你和娘娘都尽力了。实在不成,还有祖父想法子。你小小的年纪,总为旁人忧心,倒要愁成了老太婆。”
舒德音看了她一眼:竟说是旁人了,许瑷心里也是有些着恼吧。
“三婶那般急着将你推出去,你心寒了么?”
许瑷垂了头:“她也只是我的母亲罢了。”
二太太还是许玥的娘,尚且要逼着她往火坑里跳呢。
舒德音叹了口气,谁活得都不容易呀。
这又把许瑷逗笑了,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可不活脱脱就是个小老太婆么!
还是在书院门口呢,赵语嫣远远迎了上来:“来啦!”
舒德音过去时,她便殷殷在舒德音旁边说着昨日里书院的新鲜事儿,说古先生不知怎的又开启了地狱教学模式;说柯先生看舒德音竟没去上马术课,喜形于色??
舒德音神色淡淡地,只听了,并不轻易搭话。
赵语嫣渐渐就将声音低了下来,到了课室门口,还是拉住舒德音的衣袖:“你们昨日进宫,一切可顺利?”
总算是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舒德音也松了口气。
“我姑姑头一回见我夫家的大姑子、小姑子们,都很是喜欢,赏了很多首饰头面呢。”
赵语嫣便将这一句话咀嚼了能有半天,直到中午才想明白里头的潜台词,一时欢喜起来,看舒德音的目光都带了友善。
舒德音无心回应,因为徐掌珠悄悄儿告诉她,平宁候夫人也在替她相看人家了。
“??你家里如此,谁知道会不会轮到我家呢?如今很多事已经不由咱们自个儿了。”
徐掌珠说着,倒也没有太多怅然:寻摸夫君便寻摸呗,横竖也不立即便出嫁了。
舒德音托着腮,外头的树上已经有了呱噪的蝉:粘稠、闷热的夏天已经来了。
徐掌珠反而觉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肩膀:“怎么竟是你来发愁的?我祖母最疼我不过,定会给我寻个好儿郎的。”
对于这个,舒德音倒是没有怀疑,只觉得如此算计着、防备着,连女孩儿家的婚事都成了朝堂博弈的筹码,这个国朝也着实太过没劲了。
她又去问许韧:“是不是有某朝某代里,帝王选秀只从小户女子里选?”
她私心里想着,那样是不是就简单些?小户女子有个青云直上的机会,愿意的便去抓住就是了;而帝王看才、看貌或是看品行的,随他喜好就成了。
那时,夫妻君臣的,公私分明,难道不好么?
许韧叹气:“你以为小户出身便没有龃龉么?一朝得道,鸡犬升天。那时皇帝的岳父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到大臣家里吆五喝六的,你应是不应?皇帝的丈母娘带着一群女孩儿,将重臣家的俊秀逐一挑拣,你如何推拒?皇帝的小舅子斗鸡走狗的,吃碗面都要抬出皇帝姐夫的名头来吃霸王餐,你难不成追着去收账?”
舒德音瞠目结舌的,难不成还真有如此混不吝的天子姻亲?莫不是先生过于促狭编的段子吧?
许韧就知道他对自个儿没有一点真诚的信赖,只指挥着她去书架上某杭某列寻了某本野史,翻到某章某节,自个儿看去!
“野史虽不能尽信,但须知正史往往着眼大局,细微处少费笔墨。将野史对照了来看,其实别有意味。”
好嘛,他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要适时教导学生重视野史的意义,还是因着舒德音一听“野史”便露出的了然笑容,下意识要为自己挽尊。
舒德音其实并没有促狭意思,不过是感叹先生的“天才”之名并非虚传:记得哪本书并不稀奇;记得书在哪行哪列,或许也只是这人素有调理;但连出自哪章哪节都信手拈来,已不是简单的过目不忘。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问许韧:“先生,同姓不婚,可有特例?”
一问出口,恨不能咬断自个儿的舌头。
许韧倒没有联想到自己头上,只以为舒德音向来思路跳脱的:“这问题你若是去问宋老先生,他怕是要气得中风。”
舒德音缩了缩脖子,许韧又微微笑道:“但问你许先生,你算是寻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