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看不到,定远侯胸膛抵住的,是他最大敌人的刀尖,而那个敌人至亲的弟弟才死于非命,定远侯又是最大的嫌疑人。
换做蔡靖,纵然有那个一针见血的说辞,能有挺出胸膛的魄力吗?
舒德音和许瑷这几日在书院里很得了些异样的眼神。许瑷从未这样处于风暴眼中,面对着舒德音担心的目光,又给了她一个微笑。
“还挺新鲜的。”
徐掌珠来挽了许瑷的手,鼓励道:“正是这样。咱们问心无愧,如何就要低了头叫她们当成过街的老鼠?”
就有个人冒出来,义正辞严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事闹得京城里人心惶惶的,朝廷也是百般为难。大庭广众之下的谋杀,为何如此难破呢?难道不是朝廷要保住定远侯的缘故吗?一己私怨将天下百姓都置于战乱的危机中,真是国之砥柱,便当敢作敢为才是。”
这个人一出口,便赢得了许多人的默默支持:谁都认准了定远侯是动手的人,英雄成了凶手,自然少了敬畏,只唯恐他会带来的危险。
舒德音看着眼前这人的忧国忧民状,实在有些生理性不适。说起来这个人一度和舒德音有些单方面的来往,谁呢?那一心要振聋发聩以言论唤醒世人的无类社创立人,黄远英。
从前她在舒德音面前狠狠撞了几次南墙,觉得舒德音实在孺子不可教。以后半道上遇到了舒德音,都是冷面寒霜、目下无尘的模样儿。如今站出来道德绑架定远侯,其实也说不上是新仇还是旧怨。
这回不需要舒德音出手,许瑷再胆怯,她也要下场战斗一次:自家的祖父,总不能都叫舒德音去维护啊!
她并不知道定远侯当真是凶手,一心只当世人冤枉了祖父,底气倒是足的:“大理寺和锦衣卫为何还未寻到真凶,我自是不知。但黄小姐一不是大理寺诸人亲眷,二同锦衣卫没有私人牵扯,如何知道原因在于要包庇了我祖父?
“你也说我祖父是国之砥柱,昨夜西岐使团杀上门来时,连那苦主的兄长阿布满都知道,我祖父为陛下,为朝廷,为百姓,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杀气腾腾而来,铩羽而归。黄小姐如何就比那阿布满还要义愤填膺,恨不能我大晋的国之砥柱,一朝蒙尘,成了人人喊打的罪人?”
她审时度势沉默的时候多了,原来开口自有锦绣。一气说下去,话音从低到高,从不解到气愤再到咄咄逼人,小脸绷紧了,俨然有不可侵犯之感。
徐掌珠接上来冷笑道:“大抵是许家爷爷从前将她们保护得太好了,生出了几分奴隶心肠。西岐人还未如何呢,就急着将咱们的脊梁打断了去讨好旁人。你口口声声怕坏了和谈,难道不知这次和谈因何而来?是西北军将西岐偷袭的数千兵马打得落花流水,是许家爷爷拼着命亲手俘虏了西岐的王子!你是大家小姐,自诩有资格对朝廷之事、天下之事指手画脚,然而连起码的是非对错都不分明,读着圣贤书,干的却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人的勾当!”
黄远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的无类社本就是“嘴炮集结地”,全靠着一张嘴占据道德和真理的制高点。
如今她一口气遇上了三位强敌——哦,舒德音还没有出马呢——,人家不光点亮了嘴炮技能,听起来她们所站的道德和真理之高地,实在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意味啊!
如此密集的炮火,黄远英实在招架不住啊!
她慌乱地朝人群看去:你们方才不也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们吗?现在正是说出你们看法的时候,快说啊!拉我一把,我无类社愿意免试录取你成为核心社员!
大家都缩了缩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定远侯地位超然,一门三代对大晋做的贡献那时毋庸置疑的。现在确实没有证据,她们也怕打脸啊!
黄远英腿有点软,饶是她一向能逻辑自洽,这会儿也有点单方面挨打的意思。
许瑷挖坑,徐掌珠把黄远英装进棺材、盖了棺材盖并一脚踢进坟墓里,舒德音很自觉地上前来填上土并将土压实:“不用同她多说了,带她去找山长吧。”
黄远英:小人!同学间的battle,何必惊动先生!你个告状的小人!
舒德音:不好意思,杀鸡儆猴,只能劳动你做那只“鸡”了。
这边拉着黄远英就走,围观的女学生纷纷放开一条道。
哪里想得到,不知谁家的丫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喊道:“凶手是定远侯!锦衣卫上门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