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发现了一个小细节,好奇地问许韧:“先生为何要这般称呼许山长?不是应当叫爹,或是父亲么?”
许韧摸摸鼻子,他也叫的,只是从小调皮,许山长一训斥他,他就赌了气,懒得叫人爹了,要和旁人一样叫声“山长”,方表示我要和你划清了界限。
但这话要是说给舒德音听,她一定要笑弯了腰,许先生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见他不答,舒德音还以为其中有什么隐情呢,很贴心地不再追问了。
“先生,我其实没有那么自大,以为可以给许山长或你出什么主意,”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心里话,“只是你们是光风霁月的人,不似我,满腹的……”
她是想说“龌龊”来着,偷看了眼许韧,又咽了下去。
“……先生,你觉不觉得这个世道其实很不公平,越是不染尘埃的,越容易被欺辱和损害。最终活得好的,却是那些……”
许韧觉得自己和她在一起,每天都想叹八百回的气,有时候是无奈,有时候是欢喜,有时候是心疼,有时候又是恼怒。
他停下来,转身看着她的眼睛:“你不应当这样想。世道公不公平,都是人造出来的。人性若此,难道你投身了黑暗,就能造出个干净世界来么?”
舒德音也静静回视过去,片刻,又是一笑:“先生总怕我坠入了深渊。”
许韧摇头:“你不会的。”
舒德音又是定定看了他半响,看得他的耳尖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热气,她才慢慢把视线移开了。
送走了舒德音,许韧在山路上走了许久,夜风将他整个人都吹凉了,他才慢慢走回去。
世间上的事情,他原来只有冷眼旁观。但好像不行了,有些人就像是风,你不去抓住她,便要自由自在消失无踪了。
他回去了,和许山长说了一夜,也算是有了些思路。临走的时候,他又站住了脚。
“父亲,我心里有人了。”
许山长怔住了,待要问一句是谁,看了许韧不动如山的神色,心一点点沉下来。
“或许你们不太适合。”
一个要扎着猛子扫荡这个世界,一个要离得远远的只做一双眼睛,入世和出世,岂不是矛盾?
许韧微微一笑:“是不合适。可我只要她一个。”
舒德音的得力干将很多,及笄一事虽然操办得仔细,好在不用舒德音自己费什么事。她乐得轻松,寻了个日子,去求见赵雁。
赵家已经收到了许绍诤的帖子,本来赵老夫人是要拒绝的,奈何赵铭知道了,说了句“恐怕不妥”,赵老夫人只得叫人找了赵雁来。
“你祖父是说,你近日在府里也闷得久了,再不借机叫你出门,只怕要闷坏了你。我虽不喜那舒小姐,但你是个好孩子,行事有自己的分寸,当不致叫人带坏了。”
赵雁微微苦笑着,应了一声“是”。
她如今在赵府,其实有些尴尬。她已将近二十了,却还未嫁,这在京城算得上是罪该万死的行径。
然而她号称身体一向不好,不愿带累了旁人,凡是说到婚嫁,她必要晕一回,兵荒马乱的,赵铭最后气得竟不顾礼仪,亲自吩咐了家里的女眷。
“再不要去扰她了!难道我赵家,竟养不起一个小姐?日后我死了,她爹死了,家里的兄弟侄儿,难道就不给她一碗饭吃?”
赵老夫人和赵雁母亲满腹的忧虑,都被赵铭呛回去做不得声。
赵铭知道孙女的心事,其实若是要嫁人,哪里就找不到好郎君?只是她心里念着一个人魔怔了的,何苦再去别的家里误人误己?
赵老夫人因了这事,对赵雁也算淡了些心,孩子大了,不肯听长辈的话,那还有什么呢?待你日后吃了苦头,你便知晓里头的厉害了。
两个人还是约了在外头见面,舒德音见了赵雁的模样,眉头蹙得紧紧的。
“怎么又清减了这许多?”
“近日有些苦夏,吃得少了些。并没什么妨碍的。”
舒德音瞪了她一眼,总说没有妨碍,难道真要病得起不来床,才叫妨碍吗?
“雁姐姐,我要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