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着人看好了时机，将舒德音堵在了院子里。俗话说见面三分情，站在人家的地盘上，对着带着诚意来的主人家，舒德音只得将她们请进去坐坐。

知州夫人亲手提了食盒，进去的时候，只觉得屋子里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可她暗暗打量了，明明还是她亲手布置出来的，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知州小姐却是看明白了，不一样的是吃饭的桌子。

这间屋子本就是预备着给女客歇的，床榻、帘幕、梳妆台、多宝阁甚至是窗扇无一不美，连古筝都放了一把，唯独没有预备书桌。

那舒德音便将饭桌当了书桌，上面也并没有摆放什么书本——逃命走得急，好些都丢在最初下榻的客栈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回来——，但笔墨纸砚是齐全的，砚台里还没干，一汪乌黑的墨静静等着在纸上涂抹出峥嵘来。

是的，峥嵘。这是叫知州小姐吃惊的地方。桌上随意放了几张纸，层层叠着，并不甚珍惜的样子。最上面的一张，墨迹还没有干，可上面的字迹，里头的锋芒和锐气，便是她也能看得分明。

她轻轻咬了唇，想起来先生上过书法课，那时讲的什么来着？说字如其人未必全然有道理，然而从字里，确实能见到人的心性和格局。

她那时不懂，因为临摹的字帖里头，便说是书法大家的字或圆融或含蓄，因着先生讲的点太多，她反而只能看到一个“好”字，余下的，似乎大书法家将气韵和字结合得太好了，她看不太出来。

可面前的女子，她的字，竟然是气势先行的模样，乍然看去撞进眼帘的反而是她的气势，而不是字的内容了。

她一晃神，舒德音便留意到了。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书桌，不由想要扶额：不过是和许韧又说到了舒家的事情，想起他说的“舒家的公道正义要你去找回来才是”，难免在练字时把内心的汹涌带出来几分。

她也不说旁的，对着知州小姐笑道：“我没有旁的喜好，无事练几个字，胡乱浪费些纸张墨水，叫小姐见笑了。”

她这么说着，阿司便去将纸张收起来，阿停则是张罗着倒茶待客，好好的两个护卫，竟这么快就适应起丫头的角色。

既然说是来请舒德音吃她亲手做的菜，知州夫人也需要这个饭桌不是？她便示意了自己的丫头去帮着收拾。

那丫头还没走近呢，阿司已经快手快脚把东西都移开了，纸张折起来堆在了茶几上，砚台顺手压了上去。

知州小姐“啊”了一声，好心提醒道：“那墨……”纸上的墨还没干呢。

舒德音忙道：“无妨的，本来也是要烧掉。小姐请坐吧，你们做主人的，倒要劳烦你们来瞧我。”

知州小姐怔怔看了那堆笔墨纸砚，她若是能写出这样的字，怕是要裱起来，逢人便展示出来。原来于对方来说却是寻常，污了也好，焚了也罢，并不算一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