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病得不轻,多了桩天大的心事,舒德音连粥都不太能喝得下。
写信的时候不觉得,一腔意气驱使着写了三封信,笔迹好看得能拿去拓字帖。可放下了笔,手腕子都在不受抑制地发抖。
许韧要来了热水,绞了帕子,包着她的手腕给她捏着,叹气道:“定远侯舍不得你的原因,我又一次深刻认知到了。”
舒德音噗嗤笑了,许寻峪好奇地伸着脑袋,问他:“祖祖舍不得姑姑出来游历吗?为什么呀?那怎么舍得我呀?”难道是我不如姑姑惹人疼爱?
舒德音笑得更厉害了,脑袋抵在许韧肩上顶了顶。
“先生原来这么会夸奖人的么?”真是叫人心花怒放呢!
许韧倒希望这只是他说来讨小姑娘欢心的呢!然而并不是的。
每每遇到了事情,见识到舒德音的应对,他都要恨一番这个世道,恨不能要做个翻天覆地的变革:若是女子能为官做宰,那他的呦呦小朋友,总有一日能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用她的头脑,用她的良善,造出个太平盛世来。
而定远侯府,许韧隐隐能猜到一些侯爷的心事:
向来武将代代传承,每一代至少要有那么两三个撑得起门户的能人,不然一旦断流,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日后想再收回权柄几乎是不再可能的事情。
而定远侯那一代,可怜的老爷子,连个兄弟姐妹都无,想要联姻都撒不开网;
“绍”字辈这一代,看着兴旺,生了三个嫡子。然而世子许绍谦颇有些一言难尽,文不成武不就,人到中年了估摸着还在迷茫前路;
二子许绍诚惊才绝艳,曾是那一代京城儿郎中的耀眼明星,然而一朝陨落,无尽唏嘘;
三子许绍谨倒是兢兢业业镇守西北,为了能接过老爷子手里的火把,连京城都甚少回来。只是才能一途和许绍诚差距不小,且独木难支,这些年想必艰难得很;
四女许绍诤倒是个女中豪杰,然而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子带兵的,她嫁的倒是武官,在五城兵马司里头算个人物。但到底寒门出身,定远侯的经营也多不在京中,借力不多,如今想和西北军互为依仗都谈不上有分量;
再然后就是许厚璞这一代了,宗孙许厚璋,有才有识,走的偏是文人雅士的路子;往下的除了许小三因着复杂的理由执意去了西北,其余都还前途难定。
所以,看起来定远侯府绵延子息、枝枝蔓蔓的极为热闹,实则要放到西北军面前去衡量,若是定远侯驾鹤西游,余下的许家子弟,只怕难以压住局面。
不是说许韧觉得小姑娘能压住——定远侯不傻,军伍里都是大老粗,真要出了什么事情,舒德音还没正经站出来,只怕先要被自己人掀个跟头。
定远侯想留下舒德音,因为她会是家里最冷静、最理智、最不会轻易放弃的人——而她当真总能够想到破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