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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打仗两件事:要死人,要花钱(第2页/共2页)

潘铎道:“这些您都不要管,本部院保证他们不饿肚子就是了。”

江忠源离开巡抚衙门的当日,即把二弟江忠济传过来,吩咐道:“为兄要带大营离开长沙赶往武昌履任。我给你留下六百人,会同提、抚两标以及湘勇守长沙。为兄走后,你就去发审局禀到。粮饷由湖南藩库供给,驻防、训练等事,不可听潘抚台摆布,只准曾大人一人调遣。”

江忠济一一牢记在心。

把诸事料理清楚,江忠源转天便率麾下各营开出长沙,追赶张亮基去了。

江忠源此举,对曾国藩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曾国藩再次大受感动。

湖南巡抚易人,曾国藩更难了

江忠济来向曾国藩禀到的当天,罗泽南也带着新招募的一千名湘勇来到长沙。湖南发审局转眼之间便增加了一千六百名新勇。曾国藩决定到巡抚衙门跟潘铎知会一声。曾国藩认为,除了六百楚勇,长沙又增加了一千人的守军。这对潘铎来说,应该是件大喜事。

令曾国藩想不到的是,曾国藩到了巡抚辕门,亲兵报进去后,潘铎不仅未迎出来,竟然连个请字也未说,只道了“进来吧”三字。曾国藩心下有些不快,便把亲兵留下,只带了萧孚泗一人,一步步地走进巡抚衙门。到了签押房门首,曾国藩示意萧孚泗停住脚,然后又受了守在门旁的戈什哈一个大礼,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潘铎此时正和随行的师爷谈着什么事情,见曾国藩进来,只掀了掀眼皮,便对师爷说一句:“你先下去吧。我与曾大人说完事儿,我们再续谈。”师爷慌忙向曾国藩施了一礼,便急慌慌地退出去。

潘铎抬了台屁股说道:“曾大人,您坐。家里老太爷的身子骨还硬朗吧?”

曾国藩坐下后回答:“谢中丞大人惦着,家父身子骨还好。潘中丞,我来是有事情要回的。”

潘铎苦笑一声道:“您是越说越不像话了。您是湖南的团练大臣,又是兵部侍郎,怎么要向本部院回?本部院可担不起呀。”

曾国藩听潘铎话里带刺,便道:“潘中丞,这是怎么说?”

潘铎瞪起眼睛道:“曾涤生,您是团练大臣,黄路遥也是团练大臣。黄路遥就是犯了灭门之罪,该您杀吗?您杀黄路遥的时候,本部院已经问过徐藩司,既未请旨,又未经巡抚衙门同意。您如此胆大妄为,到底仗着谁的势?”

曾国藩霍地站起身,大声道:“潘中丞,您老如何这般讲话?您知道黄路遥所犯何罪吗?他打着团练的旗号,肆意挥霍百姓的血汗钱!本部堂秉公执法,替百姓除害,这难道错了不成?”

潘铎道:“曾涤生,这不是京师!这是湖南长沙!您把巡抚衙门当成什么了?张制军怎样我不管,骆抚台怎么做我亦管不着。但您给本部院听好,以后团练的事,不要找本部院商量;我地方上的事情,您也少插手!送客!”

曾国藩气呼呼地回到发审局签押房刚坐下,刚刚病愈的云南布政使现署湖南布政使的徐有壬便随后跟进来。

闻报,曾国藩一愣,急忙说声:“请!”徐有壬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一见曾国藩,徐有壬抢前一步施礼问安,落座后便道:“司里此来,是秉承抚院的意思,来讨账的。巡抚衙门现在是捉襟见肘,已欠了两个月的军饷。”话毕,从袖里摸出发审局粮台开具的条子道:“曾大人再不归还这笔银子,巡抚衙门真要揭不开锅了!现在绿营已经罢操五天,鲍军门弹压不住啊!望曾大人务必体谅司里的苦处,不要让司里空手回去。”

曾国藩愣了好半天才道:“黄路遥的上百万两银子已经充公,巡抚衙门如何不调来用?”

徐有壬道:“那笔银子,没有皇上谕旨,谁敢动之分毫?”

曾国藩无可奈何道:“徐藩台,发审局又刚招募了一千的新勇,您让本部堂如何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银子?”

徐有壬仰起头道:“曾大人哪,您老万不要和司里诉苦啊。要讲苦,司里一肚子的苦水无处诉啊。如果绿营闹起来,这个后果谁承担?大人就可怜可怜司里吧!”话毕,徐有壬露出一脸苦相。

曾国藩站起身,锁起眉头想了想,猛然道:“这样,请藩台回复潘中丞,再给发审局十天的时间。十天后,本部堂就算这团练大臣不做,也要还上那十五万两银子!”

徐有壬也站起身道:“曾大人,此话当真?”

曾国藩咬咬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十日后,本部堂亲自把银子送到巡抚衙门!”

“好!”徐有壬拱拱手道:“大人既然有此把握,司里这就回巡抚衙门,面禀中丞大人。司里告辞!”

曾国藩想不到,弟弟成为吃人的“老虎”

送走徐有壬,曾国藩将粮台的钱谷师爷唐轩传进来。

唐轩进来后,先给曾国藩请了声安。曾国藩让外面的人给唐轩放了座,又沏了壶茶捧出来,这才坐下去,说道:“唐轩哪,我们现在粮台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啊?郭翰林上日募过来的十万银子还剩多少啊?”

唐轩想了想道:“郭翰林交上来的银子还有三万两。今日又支走五千两给裁衣铺子,实际剩二万五千两。大人,我去把账拿过来对一下?”

曾国藩摆摆手道:“你就大概说一下吧。”

唐轩回道:“回大人话,长沙一战,死了三百五十人。抚恤银,巡抚衙门出了五万两,我们出了五万两;发赏银,巡抚衙门出二万两,我们自己又出了一万两。还有一万两,张制军走前,我们转给了巡抚衙门,是购买火炮弹子的款项。”

曾国藩自言自语道:“本部堂怎么算,孟容也该回来了……对了,这次又做了多少套勇服?怎么用了五千两?”

“回大人话,”唐轩站起身躬身答道:“听四少爷讲,这次定做的五千套制服,一共需用五万两。五千两只是订金。”

曾国藩一愣,忙问:“这是谁的主意?罗山和璞山知道吗?”

唐轩道:“钱粮的事罗大人和王錱不过问,是四少爷一人说了算。”

曾国藩对外面喊一声:“荆七,让澄侯进来见我。”不大一会儿,满面红光,兴高采烈的曾国潢,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大哥,您叫我?”曾国潢站到曾国藩的面前,满面笑容地问。

曾国藩霍地一下子站起身,小声问:“你是曾国潢吗?”

曾国潢奇怪地点点头,道:“大哥,我是澄侯呀?几日不见,大哥如何不认识我了?大哥这几日是忙坏了!”

曾国藩这时正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站在眼前的弟弟。几日不见,自己的弟弟真的变样了,不仅穿着七品的簇新官服,头上还佩了白顶戴;朝靴也好像是刚穿上不久的,竟一点儿泥土未沾;脸色不仅红润有光,而且比刚来时胖多了。

曾国藩悄悄地坐下去,问一句:“澄侯,几日不见,你怎么这样一身打扮?分明是在任上的七品知县哪!”

曾国潢脸一红道:“我正要跟大哥说。听绿营的人说,办粮台的都是七品官。我见大哥这几日太忙,便没有和大哥商量。私下做主,让裁衣铺子,照着样子裁了这身官服。算今天在内,我刚刚穿了四天。大哥,好看吗?”

曾国藩又问:“顶子从哪里来的?总不会又是从街里买的吧?”

曾国潢道:“顶子是我管巡抚衙门的人要的。”

“唔!”曾国藩点点头,忽然问:“澄侯,听唐轩讲,你又定做了五千套制服?用银要十两一套?”

曾国潢答:“大哥呀,我们团营一日大似一日,不能总做衣服啊!这次我们用的是洋细布,所以就贵些。”

曾国藩问:“还是上次的铺子吗?还是叫吴氏的?”

曾国潢答:“是。因为是熟人,价钱上总能低些。吴掌柜的人也和气。”

曾国藩摆摆手道:“你和唐轩先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曾国潢和唐轩走后,曾国藩忽然把萧孚泗叫进来道:“孚泗,你带两个人,悄悄去裁衣铺子,字号好像叫吴氏的。把掌柜的给我请到签押房来。不许惊动别人,更不能让四少爷知道。我在签押房等你。”

晚饭前,胖胖的吴氏裁衣铺的掌柜被萧孚泗请进发审局的签押房。曾国藩待萧孚泗退出去,这才道:“吴掌柜呀,为发审局承做制服,辛苦了。站起来回话吧。”

吴掌柜忙站起身,回答:“小老儿今年六十岁,行四。街坊都管俺叫吴老四。”

曾国藩笑了笑,道:“吴掌柜,本部堂到衡州府办案,你听说了吗?”

吴老四答:“小老儿听说了。全湖南的商人,都感激大人呢!”

曾国藩顿了顿,又问:“吴掌柜,本部堂今日召你来,是想问一件事情,你须实话实说。你知道本部堂和发审局粮台的曾国潢,是什么关系吗?”

吴老四答:“粮台的曾大人是大人的胞弟,全长沙都知道。”

曾国藩道:“吴掌柜,为发审局此次承做的五千套勇服,该收多少银子啊?”

吴老四答:“回大人话,粮台的曾大人,让敝行用新进的洋细布做。小老儿估算了一下,就按每套一两银子做的,收银是五千两。怎么,粮台曾大人没有和您老讲吗?”

曾国藩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道:“大胆!吴老四,本部堂念你年过花甲,不忍用刑,你如何反倒不说实话!”

吴老四脸色顿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磕头边道:“大人息怒,大人容禀:大人只要传进粮台的曾大人,一问便知,如何偏要问俺?大人哪,您究竟要问俺什么呀?”

曾国藩道:“实话实说,此次承做制服,你到底收银几何?”

吴老四哇的一声哭起来道:“照常理,用洋细布做制服,敝行是无论如何也要收到二两银子的……可粮台的曾大人,只准敝行收一两银子,多一文都不肯出。”

曾国藩满脸涨红,连连道:“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余下的四万五千两银子哪里去了?”

吴老四哽咽着道:“小老儿收到手的的确是五千两银子,这是一点儿不差的。您老问余下的四万五千两哪里去了,您老该问粮台,不该问小老儿啊!大人哪,小老儿今日就豁出命来和您老说一说,现在长沙城的商人,都怕粮台的曾大人登门哪。长沙百姓都管粮台的曾大人,叫曾老虎啊!”

“曾老虎?”曾国藩在心里大叫一声,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刚到长沙几个月,就落了个这么凶猛的绰号!

他传萧孚泗把吴老四带到公堂去录口供,又让王荆七速传罗泽南、王錱、塔齐布、曾国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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