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国藩的为官思想中,清正廉洁始终是第一要义。然而身逢晚清乱世,官场腐败,身不由己。作为臣子,位高权重既可能带来无尽的荣耀,也可能会导致顷刻覆灭。是什么样的为官哲学,让他深得道光、咸丰两代皇帝赏识呢?他又经历了怎样的政治考验,才成为封疆大吏、权倾朝野呢?他在权利与金钱面前,又是如何坚持自己的为官之道的呢?
一
道光二十五年(公元1845年),曾国藩以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之位,被道光皇帝钦命协建文庙。
此时的曾国藩,地位仅在翰林院掌院学士文庆之下。文庆,字孔修,镶红旗人,费莫氏,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署内阁学士,是道光二年的进士,是个因祖上有军功而没人敢惹的人物。他久历官场,识人无数,深知曾国藩极得道光皇帝欣赏,所以也特别器重曾国藩。
工程建设本来是工部分管的事务,翻建文庙的钦定总监理是工部右侍郎匡正。匡正正当壮年,官居二品,意气风发,是工部最年轻的满侍郎。第一副总监理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文庆,第二副总监理是曾国藩。实际上,曾国藩的工作就相当于工头。
文庙属于土木建筑,由工部侍郎主持翻建工作顺理成章;又因文庙是文人朝拜的场所,里面供奉着孔子以后的十几位大贤,第一副总监理由翰林院掌院学士担任亦无疑义;但这第二副总监理落到从四品官员曾国藩的头上,就有些让人费解了。曾国藩会做的是八股,钻研的是理学,与土木建筑是远不搭界的。尽管这第二副总监理是中层管理人士,上有第一副总监理,下有十几位办事官员,但曾国藩仍把这项差事的责任看得有天般大。他写了份折子,由文庆代奏,坚决要辞去这份差事,不敢接任。
道光皇帝钦命曾国藩担任这件差事,是穆彰阿举荐的结果,原是有照应的意思在里面。皇家的土木建筑、河工水利等工程历来都是肥缺,接到这样的肥差却力辞不干的,还就曾国藩一个。所以穆彰阿知道此事后很是有些气恼。
道光皇帝召见曾国藩,问他:“文庙翻建是国家的大事情,一丝一毫都不容大意。朕让你署副总监理这件事,是朕亲自决定的。难道朕信任你错了?”
曾国藩说:“微臣于土石运筹一窍不通,又没习过算学,这么重要的事情,让臣这样的门外汉充数,怎么能行呢?微臣从不敢拿皇上交办的事情当儿戏,这样的大事一旦出现差错,臣是不敢想后果的。”
道光皇帝说:“做我大清国的官员,凡事都要学、要懂、要会才对。户部的官员不仅要懂户部的事,还要懂礼部、兵部、工部、刑部、吏部的事情。你虽位在翰林院,你认为把翰林院的差事办好就是好官员了吗?历朝历代的名臣哪个不是出将入相、事事皆能呢?朕就不治你的罪了,望你把朕交办的事情办好。你下去吧。”
道光皇帝的一席话,把曾国藩说得诚惶诚恐,汗流浃背。当天,他就直奔工部值事房,向当值的郎中借来了《筑物法》《石拱桥梁法》《算学》《土石计算法》等书籍。等他一读,这才发现,学问一事绝非八股、诗赋一种。土木建筑,认真研究起来,也费神得很。
曾国藩自此决定,除了土木建筑之外,他还要系统地钻研一下军事、政治、外交以及关乎百姓生计的农情、商情、水利。“聪明不过是勤奋”,他自此才信这句俗语绝非妄谈。他想,自己走进京城,不就是要做一名千古流芳的好官员吗?于是他决定按道光教导的话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曾国藩从此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求阙斋”,并为此作《求阙斋记》一文:
国藩读《易》至“临”,而喟然叹曰:刚侵而长矣。至于八月有凶,消亦不久也。可畏也哉!天地之气,阳至矣,则退而生阴。阴至矣,则进而生阳。一损一益者,自然之理也。
物生而有嗜欲,好盈而忘阙,是故体安车驾,则金舆骢衡,不足于乘;目辨五色,则黼黻文章,不足于服。由是八音繁会,不足于耳;庶馐珍膳,不足于味。穷巷瓮牖之夫,骤膺金紫,物以移其体,习以荡其志。向所搤捥而不得者,渐乃厌鄙而不屑御。旁观者以为固然,不足訾议。故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彼为象箸,必为玉杯。积渐之势然也。而好奇之士,巧取曲营,不逐众之所争,独汲汲于所谓名者,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贵富以饱其欲,或声誉以厌其情,其于志盈一也。夫名者,先王所以驱一世于轨物也。中人以下,蹈道不实,于是爵禄以显驭之,名以阴驱之,使之践其迹,不必明其意。若君子仁者,深知乎道德之意,方惧名之既加,则得于内者日浮,将耻之矣。而浅者哗然骛之,不亦悲乎!
国藩不肖,备员东宫之末,世之所谓清秩。家承余荫,自王父母以下,并康强安顺。孟子称“父母俱存,兄弟无故”,抑又过之。《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不协于极,不罹于咎,女则锡之福。”若国藩者,无为无猷,而多罹多咎,而或锡之福,所谓不称其服者欤?于是名其所居曰“求阙斋”。凡外至之荣,耳目百体之嗜,皆使留其缺陷。礼主减而乐主盈,乐不可极,以礼节之,庶以制吾性焉,以防淫焉。若夫令问广誉,尤造所靳予者,实至而归之,所取已贪矣,况以无实者攘之乎?行非圣人而有完名者,殆不能无所矜饰于其间也。吾亦将守吾阙者焉。
以后的事实证明,曾国藩是这么写的,也是这么做的。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