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儿,咸丰八年(公元1858年)到了,左宗棠已四十七岁,须发间已夹杂起白霜。
这年九月,迫于无奈的骆秉章奏保左宗棠“连年筹办炮船,选将练勇,均能悉心谋画”,诏赏左宗棠四品卿衔。
从咸丰三年算起,左宗棠整整在幕府做了五年师爷,才算熬了个四品的空顶戴。左宗棠颇有些心灰意冷,心生退意。左宗棠不想在骆秉章的身边再干下去了。他已经看明白了,骆秉章不肯轻易保举自己,主要还是怕自己被朝廷调走。
一
主意打定,左宗棠开始寻找撤身的机会。
但突然爆发的一件参案,却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这就是闻名全国的参樊燮案。
因为塔齐布战殁,经官文保举,湖南提督印绶暂着樊燮署理。樊燮尽管署理了湖南提督,但他还在永州镇驻扎,是以永州镇总兵的身份署理提督。
按后来樊燮所写的《已革永州镇总兵樊燮为参案情节重大,首府饬令改换亲供,实保员弁串通文员挟嫌陷害事抄呈状》的交代,骆秉章突然弹劾自己,是已革永州镇中营守备贺炳翊恶人先告状。因为在这之前,贺炳翊为了升官,在没立任何战功的情况下,买通兵丁唐吉禄、永州知府黄文琛,捏报战功,邀功请赏。这件事被樊燮知道后,贺炳翊怕事情败露,就抢先一步向骆秉章告状。骆秉章收到实名举报后,本不想为难樊燮,但左宗棠却想就此扳倒樊燮,报复樊燮对自己不敬的私仇。骆秉章拗不过左宗棠,马上便打发人去永州私访,然后又把永州镇标中营游击玉宝,传过来问话。玉宝本拟实话实说,哪知左宗棠并不答应,当天就押进大牢,还刑讯逼供。玉宝受刑不过,只好按左宗棠拟好的供词,招供画押。参折就这样产生了。
折子的题目是“参劾永州镇樊燮违例乘舆私役弁兵折”。该折一共参了樊燮四款:违例乘坐肩舆,私役弁兵,冒领军粮,兵费私用。
依大清官制,文官坐轿,武员骑马。若遇情况紧急时,文官可以骑马,但武员却绝不准乘轿,违者重处。
樊燮乘舆进京,又带兵丁三十余人,此是违制之一;樊燮是永州镇总兵署湖南提督,一直在永州屯扎,而他却把家眷送到省城居住,依着大清定制,武员私宅可以用家丁仆役,但绝不准以兵充役。因为兵丁拿的是国家俸禄,只准为国家干事,不准为私眷效劳。这是樊燮违制之二。
但骆秉章参折的第三款和第四款冒领军粮、兵费私用,却有些勉强。就当时来说,冒领军粮、冒领军饷、兵费私用,是大清国旗营、绿营的通病。樊燮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把这两款加上,显然是为了增加罪名。
说起来,樊燮也不是寻常之辈,他是湖北恩施人,与官文交好。樊燮能够以永州镇总兵的身份,兼署湖南提督,也是官文保举的。
骆秉章在折子的最后这样写道:
臣现委员赵永详查一切,俟得实据,再行奏参。顷准督臣咨开,业将该员奏授湖南提督,臣已据实函复矣。该总兵劣迹败露,均在去任之后。臣近在一省,尚始知觉,督臣远隔千数百里,匆匆接晤,自难遽悉底蕴。陈奏两歧,实非别故。理合一并声明,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参折拜走不足一月,圣谕就下到湖南巡抚衙门。
圣旨这样写道:
骆秉章奏武职大员乘坐肩舆,私役弁兵,请先行交部严议一折。湖南永州镇总兵樊燮,违例乘坐肩舆,本年陛见出省,私带弁兵至三十余名之多,护送同行。其眷属寄寓省城,复派外委李士珍等借差进省照料家务,该抚严查,始行回营。永州镇毗连两广,现当贼氛未靖,边防紧要之时,该总兵以专阃大员,玩视军务,希便私图,实属胆玩。樊燮著交部严加议处,即行开缺。其署内差役冒领兵粮、摊派养廉、盖造房屋,并演戏赏耗、开销公项各劣迹,仍著骆秉章查明奏参,以肃官方。该员所署湖南提督印务,并著官文另行派员署理。
樊燮被革职交部严议,只好把印务、防务向骆秉章派去的人进行交割,其实暗中,已经打发人携带重金,飞奔武昌,向官文求救。樊燮推测,官文是朝廷重臣,又是皇帝安插在湖广的眼线,只要官文说话,朝廷肯定能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