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随后又让军机处给大清驻俄公使馆下旨，将崇厚革职逮回京师问罪。又听从军机大臣沈桂芬的建议，诏驻英、法两国公使曾纪泽兼署驻俄公使，驰赴俄都交涉改约事宜。

曾纪泽改约能成功吗？不仅李鸿章表示怀疑，连左宗棠也心存疑虑。左宗棠有一句口头禅：如果口舌能固国，国家就不养兵设防了。

曾纪泽三

李鸿章到天津后，一面密切关注俄国的动向，一面命盛宣怀督率工程技术人员和外国技师，加班加点，争取和俄国早日通电报，方便曾纪泽和俄国人谈判。

崇厚到京以后，马上被关进刑部大牢，经王大臣们会同三法司会审议定，定斩监候。

消息传到天津，李鸿章又是一惊。因为他知道，订约不当便斩杀大臣，这又是《万国公法》所不许的事情。但他不敢再为崇厚求情，却通过英国设在上海的电报公司，给正在俄都谈判的曾纪泽发报一封，嘱曾纪泽来办这件事：崇厚不能杀，杀崇厚容易激起国际外交界的众怒。

李鸿章在同日写给刘铭传的信中这样说道：

凡与外国交涉，既揣强弱，尤论诎直。俄在西国为最强，其与中土，沿海、沿边交界三万余里，更非英、美、法可比……中外主国计者忽而好大喜功，再三追索。枢廷不谋于众，竟以软弱无识之人充其选而假以权。忽又举朝狂吠，废弃已定之约，理可谓直乎？

李鸿章给曾纪泽发报的时候，驻京的英、法、美、日、德等国公使，已经纷纷照会总理衙门，谴责大清国漠视《万国公法》的这一做法。

恭亲王把各国的照会拿进宫里禀给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却坚持认为：我杀我自己的大臣，关他《万国公法》什么事啊？他姓万的又不是我大清的太上皇！这些洋人，可不是吃饱了撑的！不理他们！

对此，李鸿章很无语。

电报线路终于完工，天津电报局正式成立，李鸿章保举盛宣怀出任总办。

李鸿章收到的第一封电报，便是曾纪泽从俄都圣彼得堡发回的《请宽崇厚死罪折》。

李鸿章派人将电报火速递进京里。

崇厚死罪被免。当时的大清国，文武百官数以万计，真正知道《万国公法》的，只有区区几个人，恭亲王算一个，李鸿章算一个，曾纪泽算一个。

四

这时，福建巡抚刘铭传奏请筹款在省内试办铁路，朝廷命李鸿章悉心筹商，妥议具奏。

李鸿章很快就拜发《妥议铁路事宜折》。因为刘铭传筹办铁路这件事，原本就是李鸿章授意的。这件事的利弊，早就在李鸿章的胸中。

李鸿章在《妥议铁路事宜折》中，以日本为例，说道：

即如日本，以区区小国，在其境内营造铁路，自谓师西洋长技，辄有藐视中国之心……处今日各国皆有铁路之时，而中国独无，譬犹居中古以后而屏弃舟车，其动辄后于人也必矣……盖先办一路，虽于中国形势尚偏而不举，然西洋诸国五十年前亦与中国情形相等，惟其刻意营缮，争先恐后，故有今日之气象……再中国既造铁路，必须自开煤铁，庶免厚费漏于外洋。山西泽、潞一带煤铁矿产甚富，苦无殷商以巨本经理。若铁路既有开办之资，可于此中腾出十分之一，仿用机器洋法开采煤铁，即以所得专供铁路之用，是矿务因铁路而益旺，铁路因矿务而益修，二者又相济为功矣。

一见李鸿章说得在情在理，慈禧太后马上批准，告诉刘铭传：凡是对我大清有利的事情，就大胆干吧。

刘铭传接旨后，马上请驻外公使订购铁轨，以及车头、车厢等。

火车头很快由德国装船启运回国，厂家提供的技师、机手等多人随行。

船抵福建码头，刘铭传一面安排款项，一面就下令大兴土木，开始筑路铺轨；火车头则被停放在码头上，委派专人看管。

只可惜刘铭传此举并不为当地百姓所理解，更有乡绅蛊惑说，挖地铺轨，破坏了风水，泄了地气，子孙要遭大殃。

于是，铁路铺成一段，夜间准保便有成群的百姓自发将其毁掉，并将道路恢复原形；拆下的铁轨则被抛入隐蔽的水中，声称去喂王八，令官府无处打捞。

很快，停靠在码头的火车头也开始倒霉：先是被人遍体浇上狗血，洒上粪便，后来便开始打杀看管此车的差人，终至无人肯奉此差。

刘铭传费了很大力气筹措来的上百万两白银，就这样白白打了水漂。

刘铭传筑建铁路以失败告终。

消息传来，李鸿章感慨万端，无可奈何。

他在不久写给国学大师时任衡州船山书院山长王闿运的信中，不由叹道：

处今时势，外须和戎，内须变法。若守旧不变，日以削弱，和一国又增一敌矣。自秦政变法而败亡，后世人君遂以守法为心传。自商鞅、王安石变法而诛绝，后世人臣遂以守法取容悦。今各国一变再变而蒸蒸日上，独中土以守法为兢兢，即败亡灭绝而不悔。天耶？人耶？恶得而知其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