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李鸿章刚把母亲入土，圣旨就到了，因为法国在越南越闹越凶，命他赶紧到广东督军。圣旨这样写道：

前有旨，谕令李鸿章即回北洋大臣署任。现闻法人在越势更狓猖，越南孱弱之邦，蚕食不已，难以图存，该国列在藩封，不能不为保护。且滇粤各省壤地相接，倘藩篱一撤，后患何可胜言。叠经谕令曾国荃等妥筹备御。惟此事操纵缓急，必须相机因应，亟须有威望素著、通达事变之大臣，前往筹办，乃可振军威而顾大局。三省防军进止，亦得有所禀承。著派李鸿章迅速前往广东督办越南事宜，所有广东、广西、云南防军均归节制。应该何路兵勇前往，著该大臣妥筹具奏。金革毋避，古有明训。李鸿章公忠体国，定能仰副朝廷倚任之重，星驰前往，相度机宜，妥为筹办。

适逢多事之秋，李鸿章想安安静静地给母亲守个灵都做不到。

一

越南同朝鲜一样，也是大清的属国。但法国却想通过越南北圻，进入中国的云南、广西。驻守在北圻保胜一带的黑旗军不同意，越南政府也不同意。法国就派安邺带领军队攻打这里。安邺被黑旗军消灭后，法国又打出为安邺报仇的旗号，派李维业带人进攻这里。

对法国的这种强盗行径，中国驻英、法公使曾纪泽，及时向法国外务部提出了严正交涉。他指出：“中国对法国在越南的活动及其目的深感不安，对法国的行动不能漠视；法国想在北越进行正当贸易的愿望，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

法国内阁一面指示外务部向曾纪泽表示“法国对越南并无野心，只是想消灭黑旗军，替安邺将军报仇而已”，一面却向李维业发出命令，让他加紧攻势，尽快消灭黑旗军。

李维业很快攻占河内，并把河内作为向北圻发起攻击的一个据点。

北圻面积包括越南北部红河三角洲在内的山西、兴化、北宁等主要城市。当时，中国常驻北圻有数营的桂军和滇军，为了加强这里的防御，李鸿章一到上海，又奏请云南巡抚唐炯、广西巡抚徐延旭，各调五营绿营进越与原桂、滇各军及刘永福一军成掎角之势。

朝廷告诉李鸿章：“目前办法，总以固守北圻为主，倘法人侵及我军驻扎之地，则衅自彼开，自不能不与接仗。”

很快，法国人传来信息，想谈判解决北圻争端。慈禧太后于是命李鸿章迅速回北洋大臣署任，授全权大臣与法国驻华公使宝海商谈越南之事。

宝海与李鸿章是老朋友，在李鸿章的眼里，在各国驻华的所有公使当中，宝海堪称坚守信用的人。

中法开始就越南问题举行了正式谈判，一直谈到年底，才达成这样一个备忘录：“开放越南保胜为商埠，供法国及外国商人行商卖货；法国保证不侵占越南土地和不贬削越南国王的权力；中国驻越军队从越南北部适当后撤。”

从备忘录中可以看出，中法双方均有让步。

但驻英、法公使曾纪泽却从巴黎发来密电，说：法国正举行大选，如现内阁倒台，中法之间达成的备忘录能否生效则是未知数。曾纪泽让李鸿章做两手准备。

李鸿章没有当回事，他太相信条约。

二

转年二月，法国内阁大选落下帷幕，直接参与镇压巴黎公社的法国公共教育部部长茹费理当选新内阁总理。

茹费理上台的第二日，即组织新内阁成员，任命一贯蔑视中国，认为中国“微不足道”的沙梅拉库出任外务大臣（习惯称外相）。

沙梅拉库接受委任的当日，便向中国驻法公使馆递交照会，不承认宝海与李鸿章所达成的备忘录为有效条约，同时撤销了宝海驻华公使一职，另委任法国驻日本公使脱利古为新一届的驻华公使。

李鸿章傻眼了，曾纪泽的预言竟然成了事实。

慈禧太后的桌上，忽地摆满了弹劾李鸿章的折子。

茹费理一面命令李维业向黑旗军发起进攻，一面又命令脱利古，速赴中国，就越南问题与中国进行谈判，来了个外交、军事双管齐下。

宝海奉命回国，他怀着愧疚的心情来向李鸿章辞行。令他惊讶的是，一贯持重沉稳的北洋大臣李鸿章，此时竟两眼冒火，满脸怒气，并像拳师临阵般紧握双拳，分明是在等着同人决斗。

李鸿章冷笑着说道：“贵国竟然置《万国公法》于不顾，一意要开衅端。请贵公使回国转告你家茹费理相国，老夫虽已六十有二，但还能重返疆场。如贵国当真一意孤行，老夫可以与他在战场上相见！——送客！”

为了免开战端，李鸿章先请英国新任驻华公使巴夏礼，出面调停，被巴夏礼婉拒；李鸿章转而想让美国来调停此事，也遭拒绝。

就在李鸿章苦思冥想的时候，从北圻传来消息，李维业也被黑旗军打死了。

李鸿章吓一跳，知道法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茹费理果然开始利用李维业之死，竭力煽动全面的侵越战争，把战争扩大化。他除了向越南增派陆军之外，又成立北越舰队。八月间，法军一面在北越加紧攻击黑旗军，一面以军舰进攻越南中部，并很快将都城顺化包围。

八月二十五日，法国强制越南签订了《顺化条约》。根据条约：法国取得对越南的“保护权”；越南今后的一切对外交涉，均由法国掌握；法国人永久占领顺化和其他重要港口；法国商人可以在越南所有通商口岸自由通商。

总理衙门此时收到法国驻华公使馆的照会，声称新公使脱利古已从日本赶到上海，想与大清国重新商谈越南之事。朝廷同意和法国谈判。

但法国的所谓谈判，其实只是障眼法，他们即将发动更大的对华战争。

他们先打发中校福禄诺来到天津，像模像样地和李鸿章签订了一份《中法简明条约》。条约内容：（1）中国不再过问法国与越南之间的所有条约，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权”；（2）中国将驻越南的所有军队限期撤回边境；（3）法国不索赔款，中越边境开放通商，但不准进入云南内地。

条约签字没过十天，法国突然又将这个条约推翻，再次让李鸿章狠狠丢了一回人。然后，法国的远东舰队就开进大清国了。李鸿章与法国两次签订条约，又两次被撕毁，参他的折子一次次把慈禧太后面前的桌子堆满。李鸿章自己都感觉出，他的宦海生涯确实到了尽头了，混不下去了。

三

法国远东舰队游弋到马江后，在福建水师毫无防备的前提下，突然开火，不仅重创福建水师，还把马尾船厂逐一轰毁。中法关系正式破裂。

这原本是法国茹费理内阁蓄意挑起的战争，但大清国的文武百官，却把账算到了李鸿章的头上。说是李鸿章的怯战，助长了法寇的嚣张气焰，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为了能使中法战争打下去，慈禧太后不得不让总理衙门及南北二洋，紧急向各国商借款项。

两广总督张之洞对朝廷的举措举双手赞成，他上折声称：“中法战事，若有洋款可借，则洋军火可买，虽相持一年亦无虑。”

李鸿章却暗中给慈禧太后发电，提出给中国驻外公使发电，让他们寻求谈判的途径。慈禧太后让庆亲王奕劻悄悄办这件事。

很快，中国驻德国公使许景澄，按照国内的指示，向法国驻德大使表明了大清国想通过再次谈判解决越南争端的意愿；中国驻英公使馆也派英籍官员马格里与法驻英国公使馆官员频繁接触。

同时，中国驻美公使馆、驻俄公使馆也秉承总理衙门的谕令，纷纷行动，利用各种机会与法国人接触，透露想重开谈判的意愿。赫德也密电中国驻伦敦税务司金登干，寻机斡旋此事。

但法国因为没有达到目的，不想停战。

中国各公使的努力均告失败。

慈禧太后无奈之下，只好着李鸿章想办法与尚未撤离的法国驻天津领事林椿沟通，探询中法有无谈判的可能。

李鸿章于是专门委托曾在法国留学多年的马建忠来办理这件事。

马建忠开始与林椿秘密接触。

在接触过程中，林椿按着茹费理的指令，向马建忠提出许多不合情理的要求，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

李鸿章再次函商美国驻华公使杨约翰，希望美国人能站出来调停。

杨约翰请示国内后，同意了李鸿章的请求，决定斡旋中法之间的越南争端，李鸿章见函顿喜。

但茹费理接到美国公使馆递交上来的照会后，却希望美英共同调停此事。

英国因有赫德与金登干在干这勾当，明确表示不希望美国参与此事。美国只得停止斡旋。

形势逼迫大清国硬着头皮也要同法国打下去。